有皺紋,也沒有五官走形。只是,今天的我,心已經死了,於世上徒留下一具月貌花容的軀殼罷了。我倚在長形、直立的鏡子前,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這個女人,有著迷人的雙眼,白皙的肌膚,胭紅的雙頰,粉色的雙唇,當然,還有那雙迷濛而電人的長睫毛。漆黑的鬢髮,冠在耳後;柔滑的長髮,固定在腦後,編成了好看的髻子。那樣地美麗,這就是我的樣子嗎?我的樣貌,和身體,是我靈魂的載體。我竟然從來都沒有這麼仔細地端祥過自己的臉容,不曾試過看得那麼仔細,自己臉部的細節。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原來是長得如此地美麗的。不禁令我想起來,以前看過曹禺的劇本《日出》裡面,女主人公陳白露臨死之前那最後一句話:那樣年輕,那樣美……
陳白露是民國時舊社會夜上海的一枝交際花,結過一次婚,失敗了,孩子也夭折了。離婚後的她,被各種金主包養,她穿著最貴的衣服,看上去很富貴,實則並沒有錢。她收養了一個叫小東西的小女孩,小東西被賣為妓/女,上吊自殺了。最後,陳白露的金主倒臺了,她已經厭倦了再去找一個新的金主,再去逢場作戲地生活。臨自殺前,她照著鏡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那樣年輕,那樣美……”
陳白露生前,有一個追了她很多年的青梅竹馬對她說:你不應該這樣,你太墮落了。你出賣了自己的靈魂。陳白露說:那你說,我應 該怎樣?他說,你應該結婚。嫁人,生子。她說,結婚?我試過。我的老公是個詩人,新婚過後,熱情就消卻了。孩子一死,連維繫婚姻的最後那條紐帶也不存在了。詩人的詩集上有一句話,你喜歡這句話嗎?“太陽出來了,黑暗留在後面。但是,太陽不是我們的——我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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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瑤上了小學,從牙牙學語的年紀,逐漸地長成了一個會說話、有想法的孩童。此後幾年,我便過著上班,然後沒日夜地流連於夜宴和酒吧,迷醉於酒泡,配合著水晶燈的光,與各種不同的男人彼此享受性/愛的生活。其中,有一個叫高全的男人,他是真心地喜歡我。他熱烈地追求我,我告訴他:我有一個八歲的女兒誒!他說,沒關係,他會將我的女兒視如己出,當成親女兒地疼。只要我肯接受他。可是,我對他說:我已經不信任愛情了誒。我早就不相信任何男人,也不想跟任何男人談情說愛了。我跟男人的關係,只剩下上床,肉體。我一個人帶著我的女兒就好,我不需要別人。你知道嗎?從前有一個人叫葉世凌,他將愛情放在了第一位,然後,他死了。情愛啊,情分啊,你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會害死人的。從前的我並不知道,現在,我卻一早就什麼都明白了。
終於,高全放棄了。他跟另一個愛他的女人結了婚,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我有想過,我喜歡他嗎?我不喜歡。我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心是死的,我早便無法喜歡上任何人了。我一點都不後悔,我不相信任何男人,也沒有興趣談任何戀愛。我累了,也夠了。我只想保持一晚的關係,祈求上天,不要讓我跟任何一個男人在一起走到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