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以如此變了心意,顏白也並不明白。
洞房裡花燭高燃,顏白兀自如在夢中,束了手凝立在窗下:“琴幽,若你只是為了報恩,大可不必,本王行事但憑心意,並不求別人的報答。”
琴幽慢悠悠地取下蓋頭,紅燭映照下眉目如畫,拍了拍身畔的床沿,流轉的眼波中半無奈,半氣惱:“段顏白,你給我過來。”
他愣了一瞬,從善如流地走過來坐下,斟酌道:“本王雖是王爺,但你不用顧及我的顏面,只要你高興,我不要緊的。”
話音未落,琴幽已忿忿地一敲他腦袋:“你這榆木疙瘩,你知道什麼才能讓我高興麼?”
顏白拿出在戰場上對付敵人百轉千回的機敏好好想了想,終於頹喪地放棄了希望:“本王不知。”
琴幽恨恨地一口咬上他的肩頭:“你是我夫君,最好別在我面前自稱本王。”
那夜顏白做了一個沉醉的幻夢,終於在同她的輾轉反側中明白了些什麼,一連三日不出房門,因著這樣的好精力,王府很快就迎來了小世子的誕生。
嬰孩時期的段暄便已是玉雪難擬的孩子,繼承了父母巔峰的美貌,被顏白管束得極其嚴格,不到七歲,已能倒背諸家經典。
安陵王的王妃出身魔教,素來不大被眼睛長在頭頂的朝廷命婦看得起,卻被王爺寵得可歌可泣。
這段往事在後來的歲月裡不斷蒸騰發酵,竟傳成了琴幽被安陵王脅迫下嫁的版本,可見世上的傳聞何等的人言可畏。
幼年時期的段暄無意中聽說了這個傳聞,幼小脆弱的心靈大受打擊,去問母親,琴幽卻只當他是個幾歲的孩子,含了笑答道:“是啊,你爹爹就愛欺負我。”
段暄清透的大眼裡含了一汪清泉,握緊小拳頭告訴自己要堅強。
說起來,原怪不得段公子誤會到如今。
顏白本是個一等一的矜持寡言的性兒,成婚數年,孩子都半大了,仍然不在人前對琴幽有什麼親密的舉動,且對幼年的段暄嚴格要求,一心要把這孩子培養成下一代的棟樑之才。
段暄生下來就是個小世子不假,但毫無機會沾染紈絝習氣,別家兒郎走馬鬥狗的時候,安陵王家的小公子卻夜夜苦讀到三更,次日不待雞鳴,又需起來習練武功,大約正是這樣的高壓政策,才造成了段公子如今萬事不縈於懷的淡定脾氣。
在此期間,蘇雲異曾幾次三番地悄悄來到王府,想知道琴幽對自己是否還有半分舊情,卻每每見到她悉心為顏白準備衣食的情景,禁不住愁腸百結,返回崑崙,娶了姝羽之母。
姝羽見父親滿臉追憶之色,絮絮叨叨地還欲再傾訴自己對琴幽的深情,心下大不耐煩,笑道:“爹,我知道你對琴幽的感情忒深,不過他們怎麼死得這麼早?”
雲鶴子略一遲疑,嘆道:“那一年暄兒才十六歲,段顏白收到邊疆傳來的訊息,說是夷人糾集大軍,再度肆虐邊關,他便重返沙場,花了半年時光,將那些蠻夷之人一一擊潰。
憑他的武功戰術,做到此事本是輕而易舉,但那蠻人的首領再次輸在他手裡,怒發欲狂,派人劫了他身邊副將的親眷,以此威脅。
那副將在段顏白的飲食裡下了毒,此毒激發了當年折損他陽壽的體內劇毒,再無解救之法,即便是萬藥谷主趕到,也終於沒有回天之力。
我聽說這個訊息後,立刻趕到王府,卻見琴幽沒事人一般操辦著顏白的葬禮,好像並不為他的逝世而悲傷。
我見到她這樣的神色,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顫抖著聲音問她,願不願意跟我回崑崙。
她卻只是淡淡笑了笑,指著一個少年說:‘你瞧,他是我和顏白的孩子。’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少年時候的暄兒,他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筆直地立在父親的棺前,既不說話,也不向我們望上一眼。
半月之後,我見琴幽仍是和尋常一樣,漸漸放下了心,常常寬解她,她也含笑答言,似乎心情也不錯,但在一個落雪的深夜,她卻靜悄悄地去了。
我發瘋似的奔到她的房裡,看到她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的神色分外溫柔,大夫說她不是服毒自盡,也不是受了傷,只是傷心過度,心脈就此斷絕……”
晚聽得驚怔,剎那間連手腕上、臉龐上的劇痛都忘了,忖道:“原來段大哥的媽媽,這麼愛他爹爹,他卻不曾知道。”
雲鶴子臉上繚繞著悲苦之色,徐徐撫摸著角落裡的冰棺,悽然道:“琴幽離去的時候,還那麼年輕,我將她帶回崑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