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崖獨立在一株海棠花下,雋美沉寂的一張臉,雙眼裡像掩埋著朦朧的霧氣,說不出的平靜空茫。
四周人煙喧囂,他神色寂寂,彷彿從不曾來過人間。
彷彿終於找到同類,又彷彿想要激起花樹下那少年顯然匱乏的熱烈,少年的慕重霄不顧身側德高望重的諸位前輩,徑直走上前去,向他拱手行了一禮,自報姓名。
那少年微微一怔,霧氣漫延的雙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之色,半晌才想起應有的禮儀,淡然而答:“我姓冷,名清崖,風清月皎的清,自崖而反的崖。”
如此便算相識了,後人提起這段往事時,總要道一聲傾蓋如故。
兩人皆是少年天才中的代表,均極驕傲,極寂寥,花樹下的相逢,是一場意外的邂逅,為何竟能投契,誰都說不出半分道理。
當初的崑崙與天山被江湖中人並稱雙璧,兩派的掌門人面上一團和氣,暗地裡從武功才學比到兩人鞋襪的款式。
崑崙掌門無青子好不容易尋到慕重霄這麼一個天資絕佳的弟子,打從心眼裡歡喜出來,花足了勁兒悉心栽培,見他不過十四,已足以躋身一流高手,遂得意洋洋地領了徒兒去天山拜訪,滿心要壓倒天山眾弟子,叫天山掌門一張老臉沒處放。
兩個鬍子斑白的老兒對彼此的算盤心知肚明,臉上仍是笑得恭敬又親熱:“無青子老兄,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哈哈,滄浪真人,老哥哥實在想念你得緊,這不,帶著我新收的徒兒來拜見你。”
兩位掌門老頭兒顯然缺乏長輩的自覺,奮著一腔比拼高低的熱情,各自將徒兒叫到身邊,密密地囑咐一番。
兩個剛相識的少年茫然地登上演武臺,雙眼對視,均是無奈。
各自的師父滿臉緊張地立在臺下,就差當場喊出來為他們鼓勁助威。
箭在弦上,焉能不發?
冷清崖耐不住師父的連聲催促,只得輕嘆一聲:“得罪。”
臺下海棠花開如海,瞬息被他的真氣激盪得漫天飛舞,花瓣嫋嫋,如龍蛇盤舞,吞吐不休。
摘葉飛花,皆能殺人,從來只道是江湖中的故老傳說,自這少年手中使出來的時候,無青子始終洋洋的一張老臉終於變了色,鐵青著臉瞥了滄浪真人一眼。
後者假作不知,笑眯眯發問道:“無青子老兄,你瞧清崖這孩子,武功可還過得去罷?”
無青子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老弟教徒,實在有一套。”
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十足,看起來兩個少年打得十分激烈,演武臺下人人看得臉上變色,手心出汗,只怕一個失手,總不免有個本該名揚江湖的孩子葬身天山。
演武臺上劍氣四溢,當這二人並肩衝上蒼穹,身影倏忽如電,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時候,無青子與滄浪真人齊齊喘了口大氣,對視一眼,難得的心意一致:“我看兩個孩子都青出於藍,不用比啦!”
慕、冷二人不知演武臺下是何等情形,從萬丈高空之上飛身衝下,悠然迴旋,飄飄落在一片澄碧的大湖之畔,衣袂隨風搖曳起舞,直如神仙一般,但劍氣縱橫,激得身後湖水鼓盪不絕,如同滿湖碧水突然沸騰。
少年時的慕重霄從來算不上一個謙讓的孩子,一向很願意在各方面教別人做人,此刻卻驚訝地發覺,自己並不想在武功上勝過這少年,寧可棄劍認輸,身邊紫衣飄舞的少年顯然也很有這方面的念頭。
一場架打得心照不宣,除了不想打這話說出來要氣死兩個師父之外,兩人看不出有什麼動武的必要。
慕重霄忽然笑道:“這裡的景緻真美。”
冷清崖舉目望去,山色隱隱,湖光粼粼,這時方當初夏,荷塘裡小荷尖尖,扶風婆娑,兩人沉浸在清幽的景緻之中,默默無言。
過了一會兒,慕重霄走上幾步,指著湖心道:“你看,那兒還有一個小島,真想過去瞧瞧,只可惜沒船。”
冷清崖終於微微一笑,好比冰雪初融,春風徐來,瞬間吹皺了一江碎冰飄零的春水:“萬里高空,尚且御風弄影,區區登萍渡水的輕功,重霄不見得不會罷?”
慕重霄方才恍然,一拍腦袋:“在你面前,我真是糊塗。”
兩人身法展開,直掠而出,就如兩隻比翼而飛的紙鳶,飄飄蕩蕩地落在湖心亭中。
月光傾瀉,直如流霜碎玉一般,映得天地一片晶瑩,兩人坐在湖心亭內,恍惚如處水晶宮中。
慕重霄微笑道:“天山的星星,又大又亮,和我們那兒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