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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怒道:“放肆!反了你了,敢打翻沈公子的酒,你是哪個宮裡的太監?”

那太監嚇得魂飛魄散,跪倒在地,抖衣而顫,連聲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身後一個宮女低聲道:“沈公子,請隨奴婢去更衣。”

沈昀正有此意,從容道一聲失陪,跟在那宮女之後,退出大殿,穿過長長的迴廊,來到一處偏殿。

那宮女恭敬道:“沈公子請進去換一身乾淨的衣裳罷。”

沈昀修習玄功,耳目之明遠過旁人,聽得裡面有甚輕的呼吸聲,劍眉微蹙:“裡面還有別人?”

那宮女一怔,答道:“大約是整理衣衫的浣衣監罷,公子更衣時,可要奴婢服侍?”

沈昀搖頭微笑:“不必了,多謝姑娘。”推門進去,那宮女屈膝一禮,徑直去了。

甫入偏殿,只見殿中懸掛著不少華裳,盡都是刺繡精絕的絲綢之物,他挑了件樸素些的白袍換上,忽覺屋子深處,有人低低發出一聲嘆息,聲音裡充滿了痛楚。

他只道是宮裡的浣衣監,走近幾步,問道:“閣下怎麼了?可有需要在下效勞之處?”

那人驀地一頓,驚道:“是……是你!昀兒!”

這人的聲音清朗中帶著三分滄桑,入耳熟悉已極。

沈昀心中一跳,急步上前,昏黃的燭光下,一個人影躺在地下,胸前鮮血汩汩流瀉,劍傷深入數寸,鬍子花白,面容卻清瘦俊雅,赫然竟是林閣老。

以沈昀武功,縱是獨自面對千軍萬馬,也未必能令他稍動顏色,此刻卻不由得手心出汗,撲到林閣老身旁,顫聲道:“父親!”腦中亂糟糟的轟然作響:“這是怎麼回事?”

林閣老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昀兒,多謝你還叫我一聲父親。”

沈昀淚光瑩然,輕聲道:“你本就是,從前是我不孝。”

林閣老搖了搖頭,斷斷續續地道:“昀兒,臨死前還能見到你,我可以瞑目了。我……我從來不曾負過你母親。永安……永安被我毒啞後關在天牢,你可知道麼。”

沈昀定了定神,眼見他受傷極重,縱是醫國妙手,也已無回春之力,但無論如何不能死心,當下點了他胸前的穴道,伸掌按在他胸口,真氣源源不絕輸入,低聲道:“這些事我後來知道了,以後咱們慢慢再說不遲,是誰傷你,告訴我。”

林閣老失神地一笑:“那日黃昏,我在蘇州城外,偶然遇見你的母親,她那時還那麼年輕,衝著我笑了一笑,這許多年來,我沒有一刻能忘記……昀兒,你長得多麼像你的母親,這些年來,我時常派人打聽,聽說你在北辰派過得很好,這才放心……”

越說越低,終於再無聲息。

殿外忽然一聲尖銳刺耳的驚呼,穿破雲霄。

殿外燈火漸次明亮,人聲嘈雜響起,依稀有許多人趕來,亂哄哄嚷成一團,然而如此喧譁的世界,於他卻如千里之外的寂寞風雨。

蘇斐來了,怔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徐世子來了,高聲追問著那領路的宮女何在。林皇后來了,垂淚一聲聲喚著爹爹。

小皇帝也來了,厲聲對太醫說著:“國丈若是不治,朕要太醫院陪葬。”

沐嫣趕來的時候,正看到他一臉茫然地抱著滿身血跡的林閣老,那雙眼如初見一般幽幽的,分不清是清冷還是悲慼:“阿嫣,我的父母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