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簇光打過眼,程歆抬頭,血液冷徹,心臟驟縮。
眼前的門半敞,門後的人刀削一般單薄,且穿著身形撐不起來的條紋病號服。
不僅於此,她的頭髮凌亂,碎髮遮掩不住額下的白紗,就如半掩的門蓋不住其後吊在窄肩上的繃帶……
眼淚當即失控,程歆推門擁住她,顫抖發聲:“怎麼會這樣?”
“不是。”鄭楊垂著頭,在被人擁住時受不住地身形微晃,輕聲呢喃:“不是她。”
近在咫尺,程歆聽得最真切,她頓了頓,伸手輕撫鄭楊的背,“好好,不提這些……先進去休息好嗎?”低柔訴說:“半年不見,楊楊,你不想二姐嗎?”
“二姐……”清癯的女孩伸手搭上對面人的細腰,喃喃出口。
鼻腔一酸,程歆扯出個笑,“走,二姐陪你去休息。”
見者,不免動容感喟。鍾鑫繞開佇立門邊面容陰沉的人,進門,杜清瞥一眼,見雲禕神態和緩些,鬆口氣,湊上前,晃晃她的手,拽她一道進去。
鄭楊坐在病床上,脊背挺直,無聲與房間中的人抗衡。
拗不過她……鍾鑫退回窗邊,對著風景散心;杜清硬要雲禕坐到之前鄭帆坐的靠窗位置,她自己在旁邊“警覺戒備”。
程歆掃一眼遠處神態各異的幾個,側身坐到床邊,將枕頭豎起,輕輕按著鄭楊肩膀示意她後仰,見她如石雕般紋絲不動,心底的酸苦蔓延開,索性將人攬入懷裡。
她們幾個中,程歆是文靜也是最內向的,言行舉止模仿古代風雅之士,淡交如水點到為止,少見與誰親密接觸,從最初被室友挽手會不適應,到如今,主動對她們敞開懷抱,其中最為凸顯的差別,正因為她們的五年室友情、姐妹情。
與彼為親,恰如自處。
鄭楊抓緊程歆的衣襬,垂下的頭搭靠在她肩上。
心內溫軟,程歆尚來不及歡欣,有什麼,似冰如火,狠狠砸落在肩頭,掙斷心底蘊藏痛楚的弦。
·
真到了晚飯時候,天色濃黑而飄渺,染了濃墨似的。
爬山虎恣意環繞的別緻小樓,為視窗稀疏的明光綴落悠悠與寧靜。
一男子大步出門,低頭撐傘時,瞥見蜷坐在臺階上的人影,嚇一大跳。
“大小姐!”他一個箭步衝過去,繞到人跟前半蹲,為之擋雨,“您怎麼、”
“她怎麼樣?”靳言阻斷他的話,抬頭,眼裡蓄滿晶瑩,望進他眼時,遞出晶亮的光。
阿三愣了愣,“少爺還沒回來,大家、都好。”
靳言點點頭,泛白的臉暈開淺笑,“那就好。”
“大小姐。我們先進去吧。”靳言渾身溼透,衣服溼噠噠地粘連在身上。阿三斜著頭,眼睛不知該往哪放。
靳言撐著溼潤的階面站起來,繞開人轉身邁上臺階,在樓門口,再生遲疑。
她恍惚在這裡坐了很久,久到將這幾天遭受的跌宕串聯起上學時和鄭楊的點滴相處。
那個人彼時的內斂與近時的沉默,交疊在眼前……
耳邊同時叫囂著很多種迸發意願的聲音,嘶吼的、呵斥的、傾訴的、低吟的……
沒有那道溫潤含笑的聲音。
她就在身後的樓裡,襯著某一盞孤燈。
靳言很想去找她,可她自己畏懼遲疑,在這裡枯坐著乾耗著,磨到最後一點點勇氣被現實無情拍落,循著雨跡匯聚成流、一去不回。
“大小姐?”阿三迷惑地瞧她對著樓道里發怔,再三猶豫,壯膽子勸慰,轉轉思路,也像另外幾個學著半哄半騙地扯個謊:“咱先進去吧……少爺就要回來了。”
靳言循聲,對上他的眼,眼底漸漸浮現清明,點頭,恍惚進門。
阿三後一步跟著,緊著將對開的樓道門閉合。
樓道里早就被陰涼侵襲,阿三倒吸一口氣,加緊步子追上前頭那位不管不顧小跑上樓的人。
……
“房間裡有沒有錄影?”遮光的終日庇廕的房間裡,螢幕裡的藍光悠然閃動。後腳進門的阿三轉身關門時,聽到身後這道急切的問句,他轉過來,愣愣搖頭,嚅囁:“病房安攝像頭,不太合適啊。”
靳言垂首,緩緩坐到空蕩蕩的螢幕前。
他說的是,沒什麼好期待的……她和她永遠隔著什麼,從前是、夾帶上輩人扯不清的仇怨糾葛,現在更是、間隔無法企及的距離、無法訴清的心意。
她們永遠不該是匯聚在同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