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無論何時回想,都抵得上是憧憬而滿足,滿足現狀又耐不住憧憬未來。
這般感受,得益於我的家庭圓滿,四口和睦。
“我的家是四口之家,父親、母親、我和弟弟……”“我的父親是一名警察,母親是一名會計師……”類似的詞句每經由筆尖道出一遍,在我腦海裡加深一遍……
記得小學畢業,我在每一份寫給同學的畢業錄上,工整寫下我的夢想——成為一名合格的警察。
潛意識裡還有半句未盡的話:像我的父親那樣。
初中時的情形已有諸多模糊,只有一節思想品德課記憶猶新,課本上一個事例,列舉人民警察的工作艱難,那段末尾,白紙黑字,將緝毒警察工作的高危性質一筆帶過……
課後,我搜尋了緝毒警,瞭解了父親和他的同事們身處的那片血雨腥風的戰場。
那時振奮驕傲之外,重創在心的驚懼被層層放大。
我迫不及待想完成學業站到父親身邊去,甚至,替他分擔風險。
在那之後,我更看清了每每在家門口送別父親時母親的靜默不捨。
或許弟弟也有所成長,我倆沒再像小時候那樣捂著嘴巴別開眼偷笑,而是靜靜祈盼,盼望家人的牽掛帶父親走出濃霧硝煙,盼父親掌心裡的那顆蘋果護佑他平安。
我竭盡所能地學習知識,盼著自己快點長大,盼著父親儘早歸來。
母親斂藏心思,盡心地照顧我們,而弟弟,也在從頑皮小子到存志少年逐漸蛻變。
災禍卻是突如其來……
升高中那年暑假,我去輔導班接弟弟下課,回家在小區門口,被一輛警車攔下。
媽媽過來,一手一個牽起我們,拉我們坐到車後邊。
媽媽的手冰寒入骨,我側頭望了她一路,她抿著唇臉色發白,一個字不吭。
……
再見爸爸,半分驚喜沒有。
媽媽等著醫生查房完畢,跟他去了辦公室。我和弟弟被穿便衣的叔叔領進病房。
投去一眼,望見病床上的父親,他的臉色慘白如紙,見我們卻一如是笑著……胸腔裡的苦悶酸脹加速膨脹似的,我垂下了頭如做錯了事般再不敢抬頭瞧。
聽見爸爸啞然呼喚小名,我還是徵在那無從躲避。
是弟弟牽我的手,拉著我一併靠過去。
弟弟將我們相牽的手,遞到床沿,照常,由一雙大手攥住。
父親的手冷了幾度,可他的指尖扣在我手背上,傳來的溫和寬厚,並無不同。
爸爸照例問我們的學業,問家裡的情況,都是弟弟作答的。我低著頭狠狠堵著內裡吵嚷著的委屈軟弱,那時,仍能感覺到不時流連在頭頂的視線。
父親待我二人從來公正,他的疼愛一分為二,倒讓我們兩個從來感覺接受到的是比別人家獨生子女更厚重的愛意。
弟弟哽著嗓子,一一答了,說完,顫聲問父親他病在哪,哪裡痛。
父親只說受傷消耗體力,休息就會好。
我二人各自遲疑,但還是情願相信。
即便是在假期,母親以學業重為由,不許我們每日去醫院,我們磨了她央求好久,她才準我們每三天陪她去一次,只可惜,我們去時,大多“恰逢”父親在休息或是接受治療,只得悻悻而歸。
暑假過去,父親住院將近兩月,他的臉色一直沒好,在開學日那晚,父親硬要母親帶我們回家,規定只許週末去看他。
臨別時,父親向我們眨了眨眼,像是小時候陪我們玩躲貓貓遊戲的狡黠眼神,而他寵溺的笑揮去所有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