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了這座神殿,走入了茫茫的荒原。天邊泛起一絲淡淡的白,濃重的深夜到了盡頭,黎明馬上就要到來。
然而,這一次,無論時間過去多久,那線白色都沒有升起。漆夜永駐,將天穹化為一片濃墨之色。而在那荒莽的原野盡頭,站著一個男人。他朝戴婭伸出雙臂,面孔上是和藹的微笑。
“到我這裡來呀……我的孩子。”
他溫柔地說著,腳下卻橫亙著一道巨大的裂谷。溝壑深深,猶如通往地獄之門。
戴婭從夢中驚醒。
因為那個夢,她愣愣地睜著眼,盯著神殿高聳的天頂。許久後,她才懶洋洋地起床梳洗打理自己,想要去找那個奴隸玩耍。然而,就在戴婭踏出房間的一刻,她才陡然想起來弗緹斯已經被她放走了。
戴婭抬起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前。當她合上雙眼時,可以隱約地感受到一道細細的線牽引在她和那個男人之間——這是禁制契約的象徵,他永遠被他的主人所掌握著。無論他去到天涯海角,都無法逃出她的掌控。
戴婭用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唇角,露出了愉悅的笑意。
——跑吧,跑的越遠越好,跑到只有她能找到的地方,然後等著她獲得自由。那時,弗緹斯就會徹底成為她手掌心的玩物。
當戴婭再次睜開美麗的雙眸時,卻發現光明之神的神像旁,站著一個男人。
偉岸高聳的神像沐浴於明澈的晨曦之中,光線折返在光滑無瑕的石塊表面,將每一寸契文都勾勒出聖潔的輪廓。任何人類站在這尊神像旁都會顯出微不足道的渺小,如同匍匐在宇宙之中的一粒塵埃;然而,那個男人卻是個例外。
他閉著眼,用手掌撫摸著神像上的契文,彷彿在用觸覺閱讀著這些亙古而深奧的文字。淡金色的長髮上躍著破碎輕淺的光,宛如晨曦自其上傾瀉而下。
“……狄羅,神明對我訴說了你的不忠。”
他說著,微微地睜開了顏,眼睫為光所籠罩著,彷彿也被抹上了一層濃郁的神之色。而他的眸子,則是通透廣闊的蒼藍之色,猶如凝著霧氣的深林湖泊。
戴婭用手指卷著自己的烏髮,說:“海穆拉,你被神欺騙了。”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這個帝國的統治者,將蒼莽的茫茫大陸握在掌心的王。他年輕,英挺,身披雀羽織就的披風,淡金色的長髮披曳在肩後,如同一位自森林與湖泊之間出生的精靈,透著寧靜與渺然。
“……神不會欺騙我。” 海穆拉收回了放在神像上的手,望向了戴婭:“我是這個國度之中最接近神的人。我可以裁決一切的罪惡,也有權獲悉所有的不倫。
頓了頓,他斂眸,說:“……那個男人在哪裡?”
美麗的聖女露出了嬌豔的笑意:“我已經殺了他,將他的屍體扔下懸崖喂禿鷲了。”
“狄羅,你有一個習慣。”海穆拉走近了她:“當你說謊的時候,你就會直視著我,……這樣的做法讓你獲得安全感,可以假裝自己說的是真話。”
他們的眼睛,互相對視著。
“海穆拉,你的帝國一片哀喪。北方的戰火還沒有停歇,四處都是叛亂;下都外毫無雨水,已經淪為一片荒原。此時此刻,身為王的你,卻離開了上都。是你太過篤信光明之神,還是……”戴婭挑起了唇角,悄然壓下的眼眸,帶起一分惡劣之色:“你太過迷戀我?”
她的眉眼間,流轉著甜美甘醇的惡意,如同沾滿了毒汁的金蘋果,擺放在天神的餐盤之中。
海穆拉凝視著這個美麗的女人,並不回答,然後轉過身去,問:“是誰把那個男人帶入了這裡?”
名為圖拉蓬的侍女板著冰冷漠然的臉,跪倒在了神像前的臺階下。在不久之前,她也是以這樣麻木冷漠的神情,攔下了押送死囚的衛隊,將那卑賤的螻蟻引入了神殿之中。
海穆拉走到了圖拉蓬的面前,伸手托起了她的面頰。
國王的手指修長白皙,輕淺地抬起了圖拉蓬的視線。一旦對上海穆拉的面孔,就算是圖拉蓬這樣自認麻木如同泥偶的侍女,也不由察覺到了心旌的搖曳——他的面孔宛如天神再塑,每一寸都無可挑剔。
“……陛下……”侍女喃喃地念著,面孔上浮現出幸福的神色。
“並不是每一件我送來下都的東西,都是給狄羅的。”海穆拉溫柔地說完這句話,用手指隔著虛空輕輕地劃過一道橫線。
侍女的脖頸上,慢吞吞地出現了一道血線,像是一道拉鍊被拉開,燙熱的血珠落了下來,將雪白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