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丫。褐色的枝幹上,棲著薄薄的碎雪。
“是的。”少女百無聊賴地折起了自己寬大的衣袖:“稻松殿的家中既無美麗衣裝,也無珍奇珠寶,日子實在無趣。為我取一個人類所喜愛的名字,倒也不失為新奇之趣味。”
語氣中有著近似撒嬌的怨懟,少女卻依舊秉著冷豔的面容。明明是少年之齡,卻有著難以接近的、恍若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度。
僧人垂下了手,紅色的四天玉恰好落在拇指與食指間。手指修長白皙,彷彿白雪披就。
“……‘蓮沼’,如何?生於淤泥,卻拔而未染。”
僧人平淡的話語響起,換來了少女滿含欣悅的回答。
“那可真是太好了。和稻松殿的法名很像呢。這是姓氏嗎?那麼,名字呢?”
“就叫做……”
白色的雪還在寂然無聲地下著。
南賀川旁的蓮沼明音倏然捂住耳朵,在河灘旁跪了下來。膝蓋接觸到溼冷滑潤的岸邊石子,早已被雨水浸潤的衣物被徹底打溼。
她閉著眼,竭力想要驅使自己的意識從那個無關的世界裡走出來。
“啊啊,我並不想看我是怎麼和一個大禿瓢聊天的啊!”她有些惱怒。
二驅的身體什麼都好,就是這個總是出現幻覺的副作用太令人討厭。
況且,貝露丹迪的幻覺還那麼的詭異——和誰聊天不好,非要和一個禿瓢大和尚聊天?!
乾脆就直接自己破壞自己吧,也省的變成電池再禍害別人了。
蓮沼明音跪在雨水中,將插在腿側的匕首拔出,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她比對了一下刻印的位置,思索著是不是該將“心臟”的全部都直接從胸腔裡掏出來。
這可真是太幾把赤雞了。
泛著冷然光華的匕首,朝著少女的胸口刺入。
匕柄沒入胸口的那一刻,蓮沼的眼前畫面急遽變幻。被雨水侵佔的南賀川河面化為了滿地的皚皚素白,河水中倒映著的、被雨水暈開的、屬於她的面容,一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素白的髮絲染著豔紅的鮮血,飛濺的血與眉心的紅珠混雜一色。
於某一瞬間,蓮沼無法分清那水中倒映出的面容,到底屬於她,還是屬於那個與“稻松殿”於雪中徘徊的白髮少女。
四下的雨聲也變得極為遙遠,恍惚之間,竟然發出了啪嗒的清脆珠玉碰撞聲響。
她聽見的似乎不再是雨聲,而是無數檀木數珠落地的聲音。
紫檀數珠與紅色的四天玉滾落了一天一地,她的世界裡滿是巍巍滾動的珠子,伴隨著少女渺遠的呼喚聲。
“稻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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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結局悄然多添了一頁。
在若干年後,川之國的鄉野之中仍舊流傳著關於那已經消逝的一族的傳聞。
——在無人造訪的三面山中,居住著被死亡包圍的一族。他們的族人埋葬於杉樹下,寬大的樹蔭下藏著無數年輕男孩的身體。
那一族的女人有著美麗至堪稱妖魔的容貌,能夠讓普通的男子在見到她們的一瞬間便心生愛慕之意。在肆意掠取他人的愛慕之情後,她們便踏著泥淖、飲著鮮血,將愛慕者的性命蠶食殆盡。
明明是最為無情冷血的族類,卻有著令人驚異的例外——那一族最後的公主殿下,未能殺死成為自己丈夫的男子。
無法蠶食他人的性命,便不能使容貌更為光彩奪目,也不能延續自己的生命。於是,那位美豔奪人的公主殿下,最終受到了所侍奉、信仰的神的懲罰,在驟雨傾盆的夜深時分,於河川旁挖出了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