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靈洲把手放在淨手盞裡,慢聲細語道:“興許人家只是生來性子冷罷了,莫要放在心上。更何況,便是那蘭姑姑真想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我也無可奈何。寄人籬下,遠嫁異鄉,可不就是這般下場?”
雖是自怨自艾的話,她卻說得極是輕鬆,不見絲毫頹色。侍婢們聽了,倒也忘了先前的不平,服侍她用餐。
早膳是一小碟乳酪、玉露團並一盤切好的蜜髓餅,風味與齊膳大有不同。姜靈洲在齊國皇宮雖品嚐過各式佳餚,但似這般原汁原味的膳食,還是頭一次嚐到,再兼之和親路上伙食樸素,不禁多嚐了幾口。
蒹葭見她胃口好,心裡也歡喜。
她自入宮便被皇后撥去姜靈洲身邊伺候,姜靈洲又為人大方寬厚,她自是極愛戴這個主子。僭越些說,她是將姜靈洲當做自家妹妹一般細心呵護著的。
早餐過後,兩個婢女便陪著姜靈洲四下走走。
她兩人在王府中略走了兩道門,便看到梧桐林下一道探頭探腦的高大影子,側朝她倆,不知在張望些什麼。白露仔細一辨認,發現此人正是那娃娃臉將軍,宋枕霞。
魏人不興“女子不出三門”這套說辭,便是這競陵王府,也沒有劃出明確的內外府來。姜靈洲走著走著,竟是遇到了蕭駿馳的部下。
白露拽著披帛,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娃娃臉將軍面前,在他耳旁大喊道:“見過宋將軍!”
宋枕霞被嚇了一跳,捂著耳朵“哎呦”叫起來。
“好姐姐,你這麼大聲做什麼?”宋枕霞愁眉苦臉地揉著耳朵,嚷道:“萬一引來了旁人可怎麼辦?那烏洛蘭可兇了,訓起我來從不留情面。”
“我倒是想問宋將軍,鬼鬼祟祟地,是在做什麼呢?”白露問。
她是河陽公主的貼身侍婢,在齊國宮廷便是見到了高官貴妃也絲毫不懼。便是皇帝座前的巡守將軍,也要喊她一聲“白露姑娘”。此刻見了宋枕霞,更是如此。
宋枕霞嘿嘿一笑,說:“當然是見一見河陽公主了!我瞞著王爺千里迢迢返回競陵,為的就是看一看未來王妃的模樣。之前陳王谷裡兵荒馬亂的,沒怎麼看清。今天晚上,我又要回太延去了,現在再不看,那便來不及了。”
白露的細眉擰成了一團。
她低低地嘀咕了句“無禮”,又說道:“我們公主自然是儀態萬方、豔絕人寰,不能與庸脂俗粉並提。你看不得的。”
頓了頓,她又好奇地問道:“競陵王是怎樣的人呀?”
“王爺啊。”宋枕霞聽白露問起蕭駿馳,面色興奮起來。他搓搓手指,賣力地開始描述起蕭駿馳的形貌神態來。
“我們王爺,殺起人來最是勇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從不眨眼。臂力是玄甲軍裡數一數二的強,能橫劈好幾個人頭,腦袋從頸子上咕嚕滾下來時,血都不多濺一滴!皮就是皮,肉就是肉,骨頭也安安分分歸著骨頭。入陣之時,便有如天神降世!”
宋枕霞眉飛色舞地描述著蕭駿馳馬上作戰殺敵的場面,沒發現他面前的女子面色越來越白。
隔著一道牆,姜靈洲也有些面色蒼白。
這什麼小宋將軍,提起蕭駿馳來竟然只說他殺人的模樣,怕不是故意的!
姜靈洲拽住蒹葭的手,問道:“我現在回齊國去,還來得及嗎?”
蒹葭沉痛地搖搖頭,道:“來不及,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