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掌在榻上摸一摸,發現這榻確實硬得很,難怪她被硌得頸子發酸。
也不知道魏人怎麼喜歡睡在這樣的地方。
屋外婢女聽見響動,進來伺候她洗漱起身。
白露捧著盛了熱水的金盆,腕上撘著一塊帕巾,臉上一副沒睡好的神色。蒹葭手裡託著只小盒,裝了些玉梳、髮釵之類的物件,說:“昨夜到王府時,時候已經遲了,行李還未來得及收拾。公主今天便將就一下吧。”
說罷,蒹葭便扶她坐在鏡前,替她梳起長髮來。
白露絞了帕子,問道:“公主昨夜休息得可好?”
姜靈洲揉了揉太陽穴,對著鏡中的自己說道:“還成。我們這是已到了王府了?”
“是的。”白露用帕子輕輕按著她的面頰,道:“這兒便是競陵王府了。宋小將軍說了,這兒是全競陵郡最太平的地方,公主便安心吧。”
姜靈洲的手指一僵。
不是為的那襲擊她的黑衣人,而是為了……
她抬眼,瞄了瞄白露的臉,小聲問:“那競陵王,也在這兒了?”
白露露出一個笑臉,說:“競陵王在太延呢。聽說競陵王這一年一直待在太延,年節時也不回來。競陵的事兒,便託在部下身上。婢子問了問這王府裡的人,他們竟也不知道競陵王何時才會回來。”
姜靈洲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競陵王,您就別回來了。
她待競陵,他在太延,兩不相干,最好不過了。
說話間,蒹葭便替她挽好髮髻,又尋了一枚白玉蓮紋簪斜推入她烏髮間。一番收整休憩,姜靈洲這才出了房間,得以一見這競陵王府。
姜靈洲生長在大齊皇宮,見慣了朱牆琉瓦、亭臺樓榭,最喜愛江南風煙,綠柳紅荷。可眼前這競陵王府,卻不同於齊國的玲瓏精巧,破風脊上踞著暗金螭龍頭,白玉庭柱間雕著威嚴嘲風,屋宇拔然大氣,縱垣深深。
只一眼,姜靈洲便覺得這王府冷清的可怕。煙冷草衰的,也沒什麼響動,四下裡只有不知何處的淙淙水流聲。
若是以後真要在這樣孤寂的地方過一輩子,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正當姜靈洲這樣想著時,耳旁便聽得一道女聲。
“公主殿下起身了?”
一名女子隨聲走出,朝姜靈洲低身一禮。
這女子有些年紀了,耳上有一縷霜白髮絲,眼角細紋如編草;她臉頰瘦削,高鼻深目,目光炯然,神色威嚴得讓人有些害怕,似那壁畫裡表情端肅的佛陀似的;著一襲石青色香散梅花上衣,長裙曳地,頂戴漆紗籠冠。看衣裳形制,是一位有些身份的女官人。
姜靈洲早前便聽聞蕭駿馳身邊沒有女人,只有一位教養姑姑,是個羯部人,姓烏洛蘭,漢名叫蘭錦,似乎被稱作“蘭姑姑。”
“這位便是蘭姑姑了吧?”姜靈洲問。
“拙名有幸能入公主之耳,倒令蘭錦意外了。”蘭姑姑的臉上無甚表情變化,依舊端正得很:“公主是主,蘭錦是僕,當不起一聲敬稱。公主叫老身‘烏洛蘭’或者‘蘭錦’便可。”
聽蘭姑姑說話的口音,倒是與一般漢人毫無不同,顯然是已在此地居住已久。
“競陵秋冬天冷,公主切莫著了涼。不然,老身可無法對王爺交代了。”蘭姑姑道:“公主既是未來的競陵王妃,那這競陵王府的上上下下,便都應交予公主殿下。府中服役的下僕、侍子共二十三人,公主是想今日見一見他們,還是以後再見?”
姜靈洲想到自己酸澀的脖子,說:“今日我還有些累,勞他們以後再來見過我吧。”
蘭姑姑點頭應了聲是。
她有品階在身,氣度不同於普通侍人,沉穩得體,在姜靈洲這般身份無雙的貴人面前,也不曾軟下臉色來。
蘭姑姑一直立在門外,似有話要說,卻又一直沒再說什麼。姜靈洲有些奇怪,便問道:“蘭姑姑可是有什麼事兒?”
“……無事,公主見笑了。”蘭姑姑一凜眉頭,低身一禮,便告了辭。
待蘭姑姑走了,她們便替姜靈洲擺早膳。蒹葭穩重,自是不會多言;但白露這個直性子可就憋不住了,登時橫眉豎目地說起來。
“那蘭姑姑一直冷著臉,也不知道是給誰看。咱們公主千金之軀,豈容得她在面前作威作福?”白露很是憤憤地說。
“白露。”蒹葭小聲提醒道:“公主面前,休得多嘴。不管好自己的嘴巴,以後被人拿了話柄,也不要來找公主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