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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信箋乃是蕭駿馳親筆所書,字跡剛勁端方、鐵畫入木;單單是這些字,便已能讓人想到執筆者是怎樣一位歃血沙場的武人。

“——數昔高祖之時,齊、魏曾結秦晉之好。而今競陵仰齊人禮義、慕華亭儒風,望大齊以河陽公主降,聯姻親之美,表門閭之耀;……兵戈阻絕,幽燕息徵,永結世好。”

信件末尾,“河陽公主”數字,極是端正有力。

宮中眾人只知蕭駿馳求娶齊國公主,還以為蕭駿馳願意娶任一公主;殊不知競陵王蕭駿馳求娶的,正是盛名在外的河陽公主姜靈洲。

齊帝坐在桌案前,疏眉緊蹙,眉宇間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鬱色。

他望了書函半晌,對太子道:“晏然,若是河陽知道了這事,怕是會自請遠嫁。河陽她……”

“父皇。”太子鞠身,低聲說道:“古語有云,‘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託婦人。’如細君、東平公主遠嫁,蓋因國運式微,不得已耳。今我大齊威儀颯颯,又怎能將社稷託於河陽一人身上?”

齊帝按按眉心,面上愁悶之色愈濃。

若是將姜靈洲嫁去魏國,便可解了燃眉之急,與魏國停戰修好,休養生息。

但以“和親”換得如此太平,怕是史官又要提筆寫他是個庸君。

齊帝向來愛惜自己名聲,凡事都求個“賢”字。若最後青史上寫他嫁女求和,諷他將社稷託於婦人之身,難免令他難受。

更何況,姜靈洲是他最為寵愛的長女,好似在掌珠玉、當空圓月,齊帝對她珍愛非常——齊人女子十四便可聽婚嫁,正是因為齊帝挑遍華亭兒郎,也找不出一個能尚河陽公主之人,這才讓姜靈洲在宮中待到了十七歲。如此厚愛,可見一斑。

齊帝與太子對談一會兒,便揮袖讓太子自行離去。

小太監替太子推門,硃紅的門扇開了一半,便撞在了門外姜靈洲的身上。太子抬頭,看到姜靈洲正矗在門口,作出偷聽之姿,登時惱了。

“河陽!你怎麼沒回去?”太子說。

姜靈洲低垂了眼簾,眉眼微垂,聲音輕淡:“哥哥與父皇還想瞞我到幾時?那蕭駿馳想娶的人,是我吧。”

“身為女子,怎能隨意談及婚嫁之事?”太子斥道:“蕭駿馳要想娶你,怕是得等下輩子了。安心罷,皇兄定不會讓那賊人如意。”

姜靈洲笑一笑,說道:“皇兄,這事可勉強不來。”

太子默然。

他也知道,姜靈洲說得對。眼下正是魏人佔著上風,若惹得蕭駿馳不滿,怕是第二日魏兵的箭矢便要射上華亭城門來。國將不保,安論族人?

兩兄妹對望一會兒,姜靈洲緩緩道:“憾只憾,河陽並非男兒身,不能為社稷身死。”頓了頓,又道:“……若能用得著河陽,皇兄與父皇可莫要自己捱著。大齊上下,不獨姜姓一家,還有著千千萬百姓。”

說罷,姜靈洲垂首朝著太子一福,攜婢女離去。

姜靈洲先去看了朱太后,得知朱太后今日不想見人,便又回了自己的覽芸宮。沿路上,她望見四下裡飛甍連闕、鳳翼低垂,朱閣碧樓層疊迢遞,不由在心底低低一嘆。

也不知宮中這般金粉太平,還能維持到幾時。

她回到覽芸宮中剛坐下不久,三公主姜惠風與生母麗妃便施施然登門造訪了。

姜惠風與麗妃默然坐了好一陣,麗妃這才訕訕開口,說明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