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無星無月。紅牆碧瓦皆被裹在一派黯黯夜色之中。宮裡上了如雲燈火,猶如盤蛇龍尾。只可惜這般獵獵燈火,猶驅不散暗沉夜幕。
過了小半個時辰,蒹葭才回來。
“太子殿下說,讓公主您別記掛著這件事。”蒹葭向來穩妥大方,可此時也不由露了疑色:“然,太子殿下雖說了‘此事與河陽公主無關’,可怕就怕在……確有其事。”
蒹葭還藏了些話未說,譬如太子讓姜靈洲“勿問國是”、“有個姑娘模樣”。
類似的話,太子與皇后不知對姜靈洲說了多少次,可姜靈洲從不愛聽。
姜靈洲聽了蒹葭的話,久久不語。
半晌,她說道:“我乏了。”
她在蒹葭、白露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洗漱拆發,枕著一腔心事,緩緩入睡。
夜半下了一場瓢潑不絕的譁然大雨,雨點直敲著頂上屋瓦,噼啪如奏。姜靈洲夜半驚醒,誤以為是魏人的馬蹄聲直逼都城華亭,當下便覺得胸口一窒,再難入睡。翻來覆去,直到天將明時,方才重新入睡。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皇后聽聞姜靈洲夜裡睡得不安泰,還親自拿了安神的香料來。只是香料雖名貴,卻也慰不平姜靈洲心底憂慮。
第三日的早上,姜靈洲坐在妝鏡前,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她素有貌美之名,可連日侍疾,夜晚又憂思難安,面色憔悴不少。
於是,她命白露取了些胡粉胭脂,用以遮掩悴色。一番收整,她便離開寢宮,直朝著前三殿而去。
連日驟雨,宮廷內舒爽不少。深深淺淺的綠蘿青枝都被雨水浸潤,更顯幽深蔥翠。只可惜雨後景色雖宜人,姜靈洲卻無意觀賞。
齊國興舊禮,女子不得出三門。宮內的前三殿為帝王上朝、議事、批奏之所,便是皇后也不能踏及此地。可在偌大宮廷之中,有一者卻是特殊的,那便是河陽公主姜靈洲。她得聖上親令,不僅可以隨意出入三門,更能入崇政殿面見今上。
守門的衛兵遠遠見到河陽公主,即刻低頭放行。
姜靈洲行至崇政殿前,恰好撞見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長,太子姜晏然。
“皇兄!”姜靈洲一攥袖角,問:“前幾日我差蒹葭來問的事,當真不當真?”
太子見到她,當即皺了眉頭,道:“河陽,我是怎麼同你說的?平日無事,莫要出了三門。你這幅模樣,哪有一點兒像是一國公主?”
姜靈洲看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心下微微一沉,知道那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河陽,你來這兒做什麼?”太子問。
“有一件事,”姜靈洲慢慢道:“若是那蕭駿馳真的前來求娶我大齊女兒,不如,便以我降於魏國。……以河陽之身,換齊國率土皆樂,海晏河清,實為河陽之幸也。”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寫古言
第一件事,當然是給男主取個外號了!
從今天起,男主就是蕭大狗了!
各有命
“以河陽之身,換齊國率土皆樂,海晏河清,實為河陽之幸也。”
姜靈洲說的認真,面色也極認真。
可太子看了,心裡卻慍怒得很。
他不怒反笑,捻著手指,道:“我倒想知道,是哪個奴才成天在你面前嚼舌根?”
跟在姜靈洲身後的白露、蒹葭立時低下了頭,一副惴惴模樣。
“總之,你莫要惦記這事了。”太子不耐地說:“在民間摘選一個女子,冠了姜姓,給魏國送去便是。你是父皇、母后的掌珠,又豈能讓蕭家人白白得了便宜?”
姜靈洲懵懵懂懂地點了頭,問道:“這樣做,會不會惹惱了魏國?”
“有什麼惱不惱的?”太子一副慍怒模樣:“難道父皇還會怕了那蕭駿馳不成?”
他起初說這句話時,鏗鏘有聲,氣力十足;但他一想到幽燕丟的那八座重鎮,還有歸期未定、尺素罕寄的二皇叔,聲勢又弱了下去。
好在,姜靈洲似乎被他的話哄過去了——她展露出笑意來,向兄長辭別,隨即便帶著婢女朝三門處走去。
姜靈洲的背影纖盈如雲,映在一段硃紅高牆裡,極是殊柔端麗。
太子心下舒了口氣,折身又回了崇政殿。
他本就是出來散散心,緩一緩與父皇議事時梗在心裡的那口氣,自然還是要回崇政殿去的。
崇政殿內,齊帝的桌案上,擺著一封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