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陳王谷,怕是姜靈洲心底還極為排斥他。
蕭駿馳是這樣想的,可是蘭姑姑卻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說個不停。什麼“子嗣為大”、“蕭氏血脈”、“國體綿延”之類的話,嘴巴一張一合,詞語吐得飛快。恍惚中,蘭姑姑那嚴苛肅然的面孔,竟與遠在太延的費思弼形象重合。
蕭駿馳有些出神了,開始想雜七雜八的事。
——那什麼,不如讓蘭姑姑與費先生做對兒,也算是老來相伴了。
“王爺?……王爺?”蘭姑姑發現他在出神,便喚道:“您在聽嗎?”
“在聽。”蕭駿馳回過了神,淡然一笑:“姑姑說的有幾分道理。”
他覺得,不能任由蘭姑姑繼續說下去了。
於是蕭駿馳開始岔開話題。
“鍾別架遞了信函,說要我去他府上坐坐。”蕭駿馳悠然轉開話頭,一下子便跳到了別人的邀約上去了:“我應了,也打算把王妃帶去。她在王府裡待久了,應當悶壞了。”
蘭姑姑的注意也被轉開了:“王爺,您的意思是讓王妃出府嗎?”
她有幾分吃驚。
當初,在姜靈洲來競陵之前,蕭駿馳可是明明白白交代過,別讓從齊國嫁來的王妃踏出王府一步。沒想到,這次蕭駿馳卻要親自帶她出府去。
“原本將她拘在府裡,就是怕毫州王做出些什麼來。既本王在此處,那便無甚可擔憂的了。”蕭駿馳磋磨著扳指,吩咐說:“先前不是送了王妃一些衣服料子?替她裁幾身衣服吧。”
“王爺,請恕老身冒犯。”蘭姑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姑姑不妨直說。”蕭駿馳道。
“河陽公主嫁來魏,搬來了近泰半的國庫作嫁妝。那一百多抬的嫁禮中,綾羅綢緞、珠寶首飾,無一不缺,怕是……”蘭姑姑咳了咳,冷淡地說:“王爺賜的那些布帛,怕是還有些寒酸了。”
——怕是有些寒酸了。
有些寒酸了。
寒酸了。
了。
蕭駿馳開始沉默。
蕭駿馳內心複雜。
蕭駿馳滿面深意。
換作是不認識的人說這番話,蕭駿馳定會以為來者是在挑撥。
但是說話者是蘭姑姑,那便不一樣了。
她雖面冷,舌頭也尖刻,心裡卻最是軟實不過。對著自己認定了的人,蘭姑姑便會像草原上護崽的鷹一樣,細心呵護著。她所說所言,定然是心中真正所想。
“……有道理。”蕭駿馳的表情讓人極猜不透:“與王妃的嫁妝比起來,這競陵王府裡的東西確實有些寒酸了。那就讓她自己準備罷。”
怕是王妃還有些嫌棄他送的東西呢。
蘭姑姑應了喏,告退。
她走到書房門口,又折過身來,深深一躬,道:“王爺,子嗣為大。您既已娶妻,自當早日與王妃圓房。便是不顧慮子嗣,您也當思慮王妃一二。”
蕭駿馳:……
沒想到蘭姑姑還沒忘記這一茬!
他沉聲道:“知道了,姑姑你莫要再記掛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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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細雪漸停。
庭院之中,時聞折枝之聲,是積雪壓彎枝條,又滑落在地。
姜靈洲沐浴完,坐在床沿邊,讓為霜替她捏捏小腿。
她散著漉溼頭髮,身披一件胡粉大袖冬衣。額上有一縷微卷的髮絲,盈著未乾的晶瑩水珠。不多時,那滴水珠便落了下去,在她的衣領上暈開一小片深胡粉色。
便在此時,蕭駿馳來了。
姜靈洲聽到婢女說“王爺來了”,急匆匆想起來整理衣裝。沒料到,不過一轉身的功夫,蕭駿馳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