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平朝雲代張均芳前來道謝,那想必張均芳也已大好了,興許兩人早已瞞著毫州王破鏡重圓。此事若是讓外人所知,那平朝雲在毫州王府必然舉步維艱。
且……
若未記錯,張均芳那時瘋瘋癲癲,無意說出平朝雲被擄走時就已懷有身孕。而今毫州王府只有一個世子,今年不過一歲多,由平側妃所出,養在王妃何宛清名下。
細細思索來,疑點頗多。
這平朝雲是搶先賣了她一個人情,好讓她少說些話。
馬車悠悠的,朝西宮駛去。待入了西宮,姜靈洲竟被領至了蕭駿馳少時住過的臨華宮。這宮室上下灑掃一新,又添了些女人家的物什,顯然是著意提前收拾過的。
不多時,蒹葭便被放了過來。她是個穩重的,雖在西宮裡與姜靈洲分離,又在陸皇后處受了些刁難,卻沒掉眼淚。見到姜靈洲,才撲了過來,與白露抱成一團,小聲哭泣。
跟著蒹葭一道來的,還有兩個婢女,都是含章殿那邊派來服侍姜靈洲的,一個叫寶釧,一個叫翠翹。她們手捧綾羅衣裳、珠翠首飾,垂首恭敬道:“請王妃更衣。”
有了章公公叮囑,她們都聰明地口稱起了王妃。
姜靈洲瞄了一眼,便看到她們手裡捧著款式花哨、顏色豔麗的衣衫,單單是那繡了軟金鳳凰的衣裙,便是不合規制的,更勿論那銜珠鳳釵了。
“這些衣衫是做什麼?”姜靈洲不起身,淡然道,“太后方才出靈,今早才送去了陵寢。我不能前去送太后一程也就罷了,還要在這西宮裡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們這是嫌我名聲太好,要敗壞一二麼?”
她這話毫不客氣,寶釧哆嗦了一下,囁嚅道:“王妃娘娘恕罪。可是,只是在這西宮裡換身衣裳罷了……”
“送回去吧。”姜靈洲抬手驅散了二人,“免得叫人說陛下不守禮數。”
寶釧還欲再言,可一抬頭,便看到蘭姑姑那石頭似的冷硬麵色,只得作罷。
陛下與這競陵王妃,俱是她的主子;可相比而言,還是陛下更好說話些。
且除了這二人以外,她們還服侍著……
寶釧與翠翹退下後,姜靈洲嫌著看到她倆人有些心煩,便令白露放下了珠簾來,自己坐到裡頭習字去了。紙墨一鋪,她便渾然拋卻了外物,沉浸到筆毫之中去了。
——楚山浮碧。江漢無終極。鄂渚幾行雲樹,天何意、限南北。使君觴醉客。健倒曾何惜……
一首霜天曉角,叫她寫得墨滲紙背。白露見了,心道王妃這定然是心裡有氣。須知平常姜靈洲只寫一寫那閨中訴情、山河風物,幾時又寫過這麼大馬金刀、闊論三國的東西?
蕭武川來時,恰好見到她坐在窗前,懸肘提筆模樣。
寶釧與翠翹正欲請安,蕭武川便在唇上做了個噤聲姿勢,慢悠悠朝那半落珠簾踏去。正是露華清、人語靜時,窗外葉綠枝垂,香風輕惹;那窗前女子鴉鬢微墮,雖無葉葉羅衫、重重錦繡,卻仍似一株新結丁香,惹人垂簾。
他與她雖只隔著一道珠簾,卻如隔五雲仙鄉。
蕭武川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便想伸手去撩那簾子。熟料,那坐在窗前習字的女子,卻不輕不重地開了口,道:“陛下若是再上前一步,怕是那號令玄甲軍的魚符便要融作一灘金水了。再打個金手釧、金髮簪,送予哪位主子也是不錯。”
蕭武川的手微微一僵,他不放下那簾子,卻笑道:“嬸嬸說笑了。那魚符若是融了,則三叔也得不了好處。”
姜靈洲挽住袖口,閣下了筆。
“我管競陵王的好處做甚?”她抬頭望著窗外枝葉,聲音漫而柔雅,“若是玄甲軍不聽號令,陛下又越了周禮,以我為妾;那恰好,齊太子正可點兵華亭,發往競陵,豈不如意?”
此言一出,蕭武川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他像是惱極了,錘了一下紅漆的屋柱,道:“你已嫁入了魏,竟還念著齊麼?”
“我雖是競陵王妃,卻也領著齊國封地,乃是上了封號、堂堂正正的河陽公主。”她淺笑一聲,扶著桌案站起身來,聲音好不從容,“齊生我養我,為何不可念?”
蕭武川望著她唇邊笑容,只覺得刺目非常。
誠然,現下玄甲軍不聽號令,正是大魏兵力空虛之時。若不盡快拿到魚符,萬一齊國趁虛而入,取道競陵,那便可長驅直入,率兵北上。憑藉毫州王手上那點兒殘兵,可無法與整支齊國大軍為敵。
而面前這女子,非但是競陵王妃,還是齊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