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定站在人群裡,為了不醒目,跟著彎下了身子。可當轎籠到她面前時,她仍是忍不住抬頭張望了一眼。恰好一陣風吹過,揚起了本就半遮的轎簾,內坐著的年輕男子,便如此展露出了容顏。
劍眉星目、身姿端正。一襲青色直衣,手持蝙蝠細扇,正是公卿貴族的模樣。
然而,阿定在看見這個男子的瞬間,她的心就緊緊地揪了起來,像是被幾根細繩狠狠地捆綁著。數不清的回憶,在瞬間湧入了她的腦海。
“阿定,不要辯解了,你是喜歡我的。”
“父親讓我去丹波,可是我不想走。”
“我是隻喜歡著你的,為什麼不相信我呢?我對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
“一起走吧?離開這裡,我會娶你。”
阿定捂著耳朵,後退了幾步,頭疼欲裂。她死死地盯著那頂轎籠,看著那男子從人群面前經過,接受著頂禮膜拜。百姓的議論聲,依舊源源不絕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聽說是奧平老家督送出去的孩子……因為母親的身份不可說的緣故…險些在襁褓中就被直接殺死…誰知道,他的兄弟都紛紛病故了。老家督費盡心思,才把他找回來……”
“聽說是老家督做了個夢,夢見有人與女鬼搏鬥,英勇地斬殺了作亂的女鬼……老家督一覺醒來,說‘這就是我丟失的孩子’,派人去與謝的鄉下找,果真找到了……”
“這就是‘昌誠殿殺鬼’的傳聞嗎?”
阿定又後退了幾步,靠著牆壁,緩緩地坐了下來。她捂著臉,大口地喘息著。不知何時,手指的縫隙裡,淌落下了熱燙的眼淚來。
就在此時,有人問她:“沒事吧?主君。”
很悠閒的語氣,是追來的壓切長谷部。
沉默。
女子用手捂著面頰,遲遲不說話。
許久之後,她終於站了起來。
“沒事。”她的眼角尚帶著淚意,唇角卻浮現出了笑容,“我——沒事哦。完全沒事哦。”
她的笑容很甘美,視線卻極為冰冷,緊緊地盯視著轎籠遠去的方向。
“主君?”長谷部覺得她身上似乎有哪兒不對勁。
——像是,完全沒有遮掩的,惡鬼的氣息。
“啊……熟悉的氣味……”阿定微微地呼了口氣,眼簾半抬,眼神中透著淺淡的懶散與嘲諷,“是少爺的味道啊,真讓人懷念。”
惡鬼
奧平昌誠, 丹後宮津藩主,年俸十五萬石的權貴家督,領京所代之職, 四方巡視, 代上監察。
他的生母本是犯了不赦之罪的流放女。昌誠身為她的孩子,本當被丟到河裡淹死。但是, 昌誠卻幸運地活了下來, 被送去了與謝的鄉下。
在那裡, 他有了個“鬼殺手”的名號——說的是他以一己之力斬殺了作惡的女鬼, 博得了英勇之名。後來, 他來到了丹波,回到了奧平家,繼承了家督一職。
阿定站在樹蔭下,遠遠地望著奧平家的宅邸。奧平家那懸著紋燈籠的大門旁,有三四個徘徊不止的武士,守衛著奧平家的安全。
“大將,你要做什麼……?”藥研有些疑惑,“還是……先回本丸去吧。”
壓切長谷部都追上來了, 再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 還不如回到本丸去。
“我要見見舊人。”阿定勾著唇角, 盯著奧平家的方向。
“嗯?故人?”壓切長谷部問, “你不會是想要復仇吧?”
藥研藤四郎聞言,立刻有了警覺。他趁著無人注意,連忙拽住阿定的手臂, 勸道:“復仇的話,就會立刻大改歷史,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主君恐怕會受到不可逆的影響。”
阿定的眼簾微微一闔,視線依舊緊鎖著奧平家的方向,口中說:“請放手。”
“……不行。”藥研不肯。
“放手。”阿定說。
忽然間,阿定的手臂被人扯住了。繼而,她被人拽入了懷裡。
“這樣可不行啊。”壓切長谷部說,“身為臣下,可不能看著主君誤入歧途。”
他的力氣可比藥研大多了,立刻讓阿定動彈不得。
“放……手……”阿定瞪他,“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她的威脅,讓長谷部露出了無所謂的笑。繼而,他將主君打橫抱起,口中說道:“能被主君盯上的話,是我的幸運。”
在壓切長谷部的強迫下,阿定被迫離開了這滿懷怨恨不甘的元祿十五年,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