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您一聲,昌誠少爺不打算和您一起走了,您不必再等他了。”
雖然早就猜到了這個結局,可阿定的心還是失望地沉了下去。
——果然如此嗎?
畢竟,松山少爺是大戶人家的少爺,而自己只不過是下等的侍女。
阿定的雙臂抱緊了自己,心裡有一股說不清的難受。她小聲地追問道:“真的嗎?少爺他是……真的不會來了嗎?”
一期一振回答道:“是的,他不會再來了。請恕我直言,他對您並沒有那樣的感情。”
少女似乎聽見了心被割裂的聲音。她痛苦地問:“他並不喜愛我嗎?”
“是的,他不喜愛您。”一期一振說。
他在內心辯解道:自己只不過是將未來會發生的事情提前說出去了而已。未來的松山昌誠不會娶阿定為妻,他在私奔失敗的第二日,就被父親送往了丹波;將來,他還會在父母的安排下迎娶別的女人。
但是,一期一振卻還是察覺到了身體的一絲改變——
像是墮入了什麼泥淖。
像是染上了什麼黑色的汙漬。
像是被鏽痕漸漸腐蝕。
……啊。
是被暗墮侵蝕的滋味。
少女還在追問著一期一振問題。
“如果不喜愛我,少爺為何要追求我呢?”
“這不需要理由。”
“少爺會娶其他人嗎?”
“會。”
“他對我,不存在愛意嗎……?”
“不存在。”
每回答一句話,一期一振便能察覺到那暗墮的侵蝕便愈嚴重了一分。林中的風越發大了,吹得他額前水藍色的碎髮一陣亂舞,斗篷被風鼓滿,下襬紛紛揚揚的。
少女的眸光徹底黯淡了下來。
許久後,她酸澀的笑了笑,說:“啊,這樣也好。如果不抱有期望的話,以後就不會失望啦。只是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呢?要想忘記少爺的話,也許就不能在松山家幹活了。離開了松山家,還能去哪裡呢?”
很單純的幾句話,但卻昭示著她已與自己的命運偏離了。
“嗯。”一期一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低聲說,“您還有別人——譬如我。您的母親在逝去前,曾囑託我好好照顧您。若是您不介意的話,可以與我一起上京都去。”
阿定微詫地抬起頭。
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四處皆是牆壁,但一期一振卻給出了一條嶄新的路。
“……可以嗎?”她睜大眼睛,詢問道。
“嗯。”一期一振笑說,“您願意嗎?”
“……”少女陷入了沉思。
許久後,她露出微微苦澀的笑容,說道:“留在哪裡都是一樣呀,沒有人會喜歡我的。所以,還是跟著一期一振大人走吧。”
她的話很輕快,沒有那些被生活壓倒的沉重。
然而,這句話卻令一期一振的靈魂微微一顫——是暗墮的侵蝕愈發嚴重了。
啊,阿定離開了松山家,便不會被因妒生恨的女主人杖斃至死,也不會變成那個糾纏著這個村落與松山家的惡鬼,松山昌誠也不會有機會拔劍斬鬼,然後……
奧平家的老家主,就不會再做那個“昌誠殿殺鬼”的夢,不會找回自己送出去的孩子。那個石高十五萬的奧平家督、丹後宮津的藩主,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現了。
也許,終其一生,松山昌誠也只會是這小山村裡的一個普通武士吧。
歷史的改變可真夠大的。
一期一振這樣想著,笑容愈發溫柔了,如同一塊溫潤的玉似的。他朝主君伸出手掌,說道:“請把手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