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訂婚初初過了兩月,婚事便要匆匆辦了。
可柳如嫣不願。
她從不是個願輕易低頭的人,也不願遵從家中意願,嫁個自己從未見過的男人。
她假意乖順,在母親面前扮作一副死心模樣,暗地裡卻收買了出嫁日守著院門的僕婦,做好了萬全準備。出嫁之日,她乾脆地藥昏了貼身丫鬟,袖藏匕首,偷偷摸摸地跑了。
一路順暢,卻在將出側門時,被一人喊住了。
“如嫣?”
聽到這道嗓音,柳如嫣愣住了。
她回過身去,便見到長兄柳愈站在夜色之中。大喜之日的紅燈,未能剝離他身上的病氣。夏日衣衫薄,他的身影便顯得愈發細瘦了。在魆魆黑影中,他宛如一杆細竹。
“如嫣,你出嫁在即,又要去何處?”柳愈疑道。
“……我……”柳如嫣咬了咬唇,破罐子破摔,道,“大哥,你要將我抓回去,便抓回去吧。我就放一句話在這兒,要是真把我嫁到了宋家,我就直接上吊。”
說出這等可怕的話來,柳如嫣心底七上八下的。
她這大哥平時看著瘦瘦弱弱,但是真要狠了,那卻有些嚇人。
柳愈蹙了眉,問道:“你是要和那沈家的公子一道走麼?”
不知怎的,柳如嫣口一鬆,竟老實交代道:“說實話,他不肯和我一道走。他也覺得,我嫁給那宋家才是對的,他說他配不上我。”待說罷了,她才想掌自己的嘴,生恨自己多嘴,在大哥面前太老實。
夜風吹拂,柳愈的衣袖盡被鼓起。他默了一陣子,低垂了眼簾,淡淡道:“那你去吧。”
說罷,便轉身離去。
柳如嫣驚了一下,想要對長兄說些什麼,可長兄卻已經走遠了。時間緊迫,她匆匆地彎腰出了側門,逃出了柳家。
還未走遠時,她甚至聽見了長兄驅散僕從的聲音。
“三小姐不在此處,去東邊瞧一瞧吧。”柳愈是這樣說的。
不知怎的,柳如嫣覺得鼻尖一酸。
柳如嫣穿著一身丫鬟衣裳,重新扣響了沈家大門。
來應門的是沈庭遠。
他知道今夜柳如嫣大婚,一直坐立難安。冥冥之中,他總覺得會有人來扣門。
他見柳如嫣行色匆匆,臉上還有著大婚時的面妝,身上卻狼狽地作丫鬟打扮,心底大震。
“柳三小姐……”他喃喃了一句。
“你跟不跟我走?”柳如嫣喘著粗氣,問道,“現在出城,尚且來得及。我倆去尋一方山月,自顧自過日子去,再也不管什麼柳家、沈家了。”
柳如嫣知道,依照沈庭遠的性子,她必然是得不到答案的,還得逼問一會兒才行。可這一回,沈庭遠卻只是嘆了口氣,道:“柳三小姐,如今你丟下了一切來找我,若我不應了你的請求,那又豈能算是個人?”
頓了頓,他道:“你等我,我去向父母請罪辭別。”
言語間,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柳如嫣望著他背影,心底微愕。
她忽然想到,從前的沈庭遠,被厭惡的東西所拘著,終日與那些官宦權勢打交道,以是總是悶悶不樂,說話也唯唯諾諾。可如今的他,卻擺脫了那些煩心事,只需要與書畫為伴。興許正是因此,他才會氣色為之一改吧。
沈父與沈母很快一道出來了。看到柳如嫣在門口,兩人俱是詫異無比。
沈大夫人定了定神,道:“柳三小姐,你可想好了?若是當真要與遠兒去過日子,那便是窮山苦水,再無富貴金玉。現在折返回去,你尚能過安穩富足日子,庭遠也不是個不知數的,也定不會去糾纏。”
柳如嫣點頭,道:“我想好了。我出了柳家,那已是斷了一切後路。”
沈大老爺面色複雜,道:“我如今戴罪之身,身無長物,亦沒有什麼可以眷念的。庭遠在我身旁,也是耽擱了。若當真有心上人,那便一道痛快過日子去吧。”
沈庭遠在父親面前跪了地,磕頭,道:“兒子不孝,不能回報養育之恩。”
沈大老爺搖搖頭,嘆息道:“什麼‘不孝’?皆是虛的。我從鬼門關前走一遭,能活在世上已是幸事。其他的事兒,我早已沒甚麼精力去管了。人能活著,便是好事。至於養育之恩,你莫要忘了,你妹妹乃是將來的鎮南王妃。有她照拂,我與夫人不會難堪到哪兒去。”
沈庭遠點了頭,這才起了身。
他跨一步,便回頭望一眼生養父母。行至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