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休息了。
陸麒陽和衣而臥,枕下壓著一柄短匕。連日行軍,他在夢中微露倦怠之容,身體卻繃得極緊,顯然是不曾放鬆警惕,哪怕身在眠中。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憶起了前世的事。那時的他收容了陸子響從前的親信,宋延禮。這宋延禮雖是個伴讀,卻也有些軍事上的謀略才華,用幾場漂亮的小仗贏來了他的信任。
陸麒陽不是個狹隘之人,總覺得有才之士便該被禮待,因此也給予了宋延禮足夠的寵信。
宋延禮飽讀詩書,自稱為謙謙君子,對待有恩於自己的陸麒陽,亦是拳拳相報、鞍前馬後,曾數次單騎疾馳,遠救陸麒陽於刀劍之下。
後來,陸麒陽與陸兆業分庭抗禮,將一座要城交予宋延禮看守。可陸兆業卻用盡陰謀手段,捆走宋延禮孕中妻子,脅迫他開城。
一頭是無辜妻女,另一頭是主君,宋延禮肝膽欲裂,焦灼萬分。思慮一夜後,他終究是不捨愛妻,開城投降。
據聞宋延禮見到妻子在敵陣中,目眥欲裂,近乎雙眼滴血、豎發衝冠,如見閻羅大敵一般,對天空勃然斥道:“陸兆業!你以無辜婦人為質!來日必得報應,不得好死!”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否傳到了陸兆業耳中。
宋延禮能為了妻子背叛一次,便有二次三次。他本就守著要城,其後更漏出了軍情,以至於陸兆業的軍隊長驅直入,大破鎮南王。
再後來,陸麒陽身死,陸兆業便封賞了宋延禮。這封賞於宋延禮而言,無異於是譏諷。他辭而未受,在友人親朋間受盡指指點點,羞愧難當,只能帶妻子遠走他鄉。後來妻子誕下孩子,他留下財物宅產,自盡而亡。
“王爺,王爺。”
營帳外的聲音,驚醒了陸麒陽。
他匆匆起身,披了披風,道:“何事?”
幾個軍士推搡著一名婦人入了營帳中,道:“末將派人去刺探陸子響南逃情狀,無意中發現陸子響的皇后隻身於林,便將她帶了回來。”
抬頭一看,果真是季飛霞。她穿的富貴,可滿面皆是驚恐,身上的衣服已被枝丫勾的有些破爛了。
“皇后娘娘?”陸麒陽起身,問道,“您鳳凰之身,又怎會一人落單?”
季飛霞一開口,便忍不住尖叫起來:“鎮南王!你休想對我做什麼!你妻子與我乃是閨中密友,她定然不會放任你欺辱我!”
聞言,陸麒陽身旁的將領竟噗嗤笑出聲來。
他們行軍多年,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第一次見到季飛霞這般天真的不可思議的人。
如今陸子響和陸麒陽那是勢不兩立、深仇大恨足比海寬,妻子之間的舊交情,又算得了什麼?一個皇后,興許就能換來一座城,沒有誰會白白放過這麼一個大好機會。
見將領們在笑,季飛霞愈發害怕。她從來金嬌玉貴,幾時遇到過這種事?當下便落下眼淚來,哭噎道:“本宮知道你與陛下有些爭端,可我,本宮,我當真和蘭池姐姐交好。蘭池姐姐的爹孃,都是由我來照顧的。知道你與陛下鬧不快,我還差人將他們送去鄉下了……”
聞言,陸麒陽心中微微動容。
從妻子口中,他是聽過季飛霞的名字的,知道這是個從未經歷風雨、被家人捧在手中的閨閣女子,天真單純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