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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性感喵子線上加班

精疲力盡jpg

舊人(五)

江月心在朦朦朧朧之中, 又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十五六歲的那個七夕——便是人們在燈籠繩上繫了寫有心願的薄紙的那個七夕——她夢到那時鬧著彆扭,死活不肯去寫下心願的顧鏡,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去寫了自己的願望的。

只不過,那是在曲終人散、熱鬧盡退之後,所有幽約枝下的男女都離開,街上只餘空落落一個少年顧鏡。他看著四周再無旁人,咬了咬唇,終於走上前,提起了筆。

一筆一劃, 甚是認真,寫的是一句“願家國安泰,再無戰事。親友姊妹, 俱享人間。”這句話便是放到今日,那也是極常見的。

顧鏡寫完後, 就把紙條兒繫到了燈籠繩上。那一串燈籠晃晃悠悠的,有的已經滅了, 有的還散發著微弱的光。他的身影棲息在繾綣暖黃的光暈裡,透著一層溫柔之意,令人流連忘返。

再後來,江月心就醒了。

夢一醒來,她就渾身緊繃, 打起了戒備,第一反應便是去摸武器。只可惜,她身上的暗器、刀劍都被除去, 此時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女子,穿著最貼身的衣衫躺在床上。

頭頂是青蓮色的帷帳,繡著展翅的白鶴與成片的祥雲,繡工甚是精緻。往窗外仔細一瞧,江月心便猜到這大抵是當初霍大小姐的閨房,也是霍府最為驕奢的地方。

霍淑君餘威猶在,江月心立刻從床上彈起來,對著床道了一句:“罪過罪過!不是有意佔了大小姐的床。”

“小郎將醒了?”有人在她背後這般問道。江月心一側頭,便瞧見魏池鏡坐在床尾,支著面頰,一副閒散樣子。他幾縷烏黑髮絲垂下來,有一搭沒一搭晃在耳畔;抬眸間,帶著幾分冰凍的眼眸透出一絲春融之意。

“五殿下。”江月心也冷了神色,道,“你拿走我的劍也沒有用。便是隻靠這雙手,我也能獨自殺出去。”

江月心從來都是個遇強則強的人——魏池鏡強硬,她便會更強硬。鶴望原的千軍萬馬沒能要了她的命,這霍府裡區區幾百人的衛兵就更別想攔住她。

魏池鏡笑道:“這我當然知道。小郎將要想離開這兒,誰都攔不住。但我自有法子讓你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江月心有一絲狐疑,還有一絲憂慮。

她其實是有些怕阿鏡的,因為阿鏡的腦袋比她聰明,轉的比她快;往往阿鏡拐著彎地損她,她還當是在誇自己。用褚姨姨的話來說,那就是她哪天被顧鏡賣了,恐怕還會樂顛顛地幫著顧鏡數錢。

“你有什麼辦法讓我留下來?”疑惑歸疑惑,面上的強勢依舊要做。她冷笑道,“是憑藉你的軍士,還是這對我來說熟悉無比的不破關邊防?”

魏池鏡修長手指探入袖中,忽而抽出了份什麼來。仔細一看,是一卷文書,極是周整的樣子,上頭的字跡也甚是俊秀得體。

“這是天恭京城送來的書信,我才剛剛收到,乃是天恭的國君李延棠親手所書。”魏池鏡慢悠悠道,“小郎將,你猜,這上面寫了些什麼?”

江月心聞言,略略一驚。很快,她心底便有了一個念頭。

“是議和書?”她蹙眉,問道,“阿延要與你議和?”

“你倒是瞭解他。”魏池鏡無聲地笑起來,手指甩了甩這份書信,“沒錯,天恭的國君要與我議和,各退百步,永修雙好,再不交戰。你說,我要不要信他一回?”

江月心的心臟險些漏跳了一拍。

阿延……

阿延竟當真這樣做了。

她的思緒一兜轉,眼前浮現出舊日部將死傷離別模樣。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親的兒女、失去獨子的寡母……哀哀哭泣,垂垂眼淚,荒草叢生的墓碑,戰場上雲列無邊的遺屍。

“你信他一回吧,阿鏡!”她忍不住喊了出來,“阿延若要與你議和,那便是真心實意地要議和!如此一來,兩國可再不交戰。這樣,不好嗎?”

“我憑什麼要相信他?所謂兵不厭詐,天恭國最是精於此道不過。”魏池鏡的語氣卻有些輕蔑,“如今是我大燕在強,你天恭在弱。議和,對我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江月心懵了一下,一句“你明明也寫下了‘家國安泰、再無戰事’的心願”險些就要出口。嘴張了倏忽,她才陡然記起,那隻不過是她的夢境罷了。

現實中的魏池鏡,也許根本沒在七夕時寫下過那樣的一個心願,也從不祈求戰事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