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心在心底嘁了一聲:聽說男人都是這樣的,嘴上說不要,心底其實歡喜得緊;只是記掛著面子,才不好意思說。不知阿鏡是不是這樣?
江月心與顧鏡在河岸對頭忙了一下午,帶著一身臭汗回了駐營地。江月心一回營帳,便豁然看到霍大小姐坐在自己床上,百無聊賴地踢著腿。
哥哥江亭風也在,他面無表情,道:“大將軍捎了口信來,說是明日遣人來接大小姐。軍營裡只有你是女人,今夜你好好照料她。”
霍淑君還有些不樂意,繞著自己髮辮,道:“我自個兒也能過活,何必讓別人來照顧我呢?”
江月心也想點頭說“是啊是啊”,但兄長命不可違,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為了照顧霍大小姐,向來是隨意用冷水擦擦身子的江月心,還特地燒了一大桶熱水來。
饒是如此,霍淑君還是有些嫌棄了。
“你們這怎麼這麼窮酸呀?”霍淑君一邊讓小丫鬟給自己擦背,一邊抱怨道,“連個薰香都沒有,難怪那群男人都是臭烘烘的!”
江月心咳了咳,道:“顧將軍也是不薰香的。”
霍淑君立刻改口:“鏡哥哥不臭!”
江月心又提醒道:“霍大小姐,若是你還要給顧將軍幫忙,就得繼續住在這臭烘烘、沒薰香的軍營裡頭了。”
霍淑君沉默了。
愛美的心思,與顧鏡的面容拉扯著這位千金小姐的心,讓她煩惱不已。最後,她把腦袋埋到水裡去,咕嚕嚕地吐起氣泡來。
入了夜,駐營裡頭便安靜下來。
霍淑君長得秀氣,睡覺時也秀氣,大氣不喘不說,連翻身的響動都沒有,像只安靜的小鳥似的。江月心聽慣了男人們入睡時的連天鼾聲,頭一回見到霍大小姐這樣文靜的睡相,不由有些驚奇。
江月心跟著哥哥練武多年,有一雙敏銳的好耳朵,風吹草動皆逃不過她的耳朵,大燕人張了口,也能叫她聽出些腔調的差異來。
她臥在地上,始終難以入眠。輾轉反側之時,聽見外頭似乎有一陣淺淺的腳步聲。
這個時辰了,還有人在她的營帳外徘徊,這著實奇怪——守夜計程車兵不在這頭,其他人也要退避霍大小姐。不知是哪個人怎麼不知好歹?
江月心想著,一掀毛毯,抓了劍柄就朝外走去。
撩了帳簾,外頭的月色便倏忽灑落下來,整片鶴望原的蘆葦都盈了月華,彷彿白得發光。確有一個年輕男子正徘徊於營帳外,正是顧鏡。
“阿鏡……?”月心微愣,把劍系在腰上,問道,“你鬼鬼祟祟的幹嘛呢?莫非你對裡頭的霍大小姐……”
顧鏡聽了這話,臉色黑的發青。
他穿了閒散衣衫,腳踩長靴,散著烏髮,沒了平日的冷傲模樣。但他一旦開了口,那股子傲勁便又回來了:“誰想找霍淑君了!”
江月心很困惑:“你不是來找霍淑君的,那你大半夜在這裡徘徊,又是為了找誰?”
顧鏡吃癟,把口中的話給憋了回去。好半晌,他才扭了頭,低聲道:“我在馴鷹。”
說罷,他便吹了一聲短促的口哨,一隻青尾鷂子展了翅低低掠下來。顧鏡伸出手,那青尾鷂子便很是乖順地停在了他肘上,似只聽話的雀兒似的。
“我的鷹與其他的鷹不同,最喜歡在半夜出來轉。”顧鏡解釋道。
“你這鷹確實與旁的長得不太一樣。”江月心見慣了不破關這邊的鷹,發現顧鏡手上這隻格外嬌小些,色澤也漂亮,腳上還綁了個小木筒,便問道,“你用這鷹給人送信?”
“平日給霍大將軍送信。”顧鏡道,“它喚作青哥,本是大燕那邊的名種。自小便被我養著,如今尚算親人。你若摸得慢些,它不會啄你。”說罷,便將手肘探過來,讓江月心摸它。
江月心碰了一下青哥,問道:“我瞧不破關內外的鷹都不太親人,兇的狠,只叼小鳥吃。你這隻青哥似乎還要名貴些,又是怎麼馴的?”
顧鏡掂了手臂,沉默了好一陣。月華一片如雪,他眼裡卻有些暗沉沉的。
“把它當做鴿鴣養便是了。”他慢慢道,“熬著它,不讓它好好吃睡,折磨它的脾性,好讓它忘了大燕那邊的血性,只覺得自己是隻乖巧的鴿鴣。日子久了,這青哥便會覺得自己是隻鴿鴣了。日後便想著法子學鴿鴣的食性起宿,很乖。”
江月心聽了,有些唏噓。沒想到這青哥小時候還過的挺苦,不過,若沒有苦了這一陣子,也得不到顧鏡的細心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