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量卻是很重,李素與葉婉宜皆變了面色。
葉婉宜的雙眸一紅,眼眶裡微泛水光。她張了張唇,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可口中一咽,又將雙唇合攏了去。城門上長風一拂,便叫她如瀑青絲披散了一肩一背。
李素死死地盯著葉婉宜,又將目光移到了霍青別那張雲淡風輕的面龐上。他攥緊拳,一字一句質問道:“霍青別,如此作為,你難道不畏懼留下千古罵名?”
霍青別微揚下顎,淡淡道。:“不懼。”
“你不怕令霍家名號蒙羞?”
“不懼。”
“你不怕身後世世代代,人人皆說你是個險惡狹隘之人?”
霍青別的目光慢悠悠掠過人群中的江月心,慢聲反問道:“……不懼。”
幾聲“不懼”,叫李素的面龐愈發猙獰起來。他身旁的副將見了,連忙低聲勸說道:“王爺,葉婉宜到底只是一介女子,犯不著為她所拖累。”
另有一人也連忙勸道:“王爺可要三思,莫中了這霍青別的奸計。千古大業,可不能毀於此旦。待王爺得登大寶,如何美人不會有?”
“是啊,王爺萬萬三思!”
“還是大業為重!”
身旁的勸諫聲不斷,可李素的面色卻越來越衰頹。他似乎瞧不見這周遭的將領兵馬,也看不到那血泊塵埃,眼底只有葉婉宜的一張面容、一雙眼眸了。
——若盛秋水似的眸子,叫多少京城男子魂牽夢繞;可偏偏又不給人親近一分,總是高高在上,如遙不可及的五雲仙子一般。
這雙眼,他可是瞧過許多回了。從前宮中煙花倒映於她眸中的樣子,那可是燦爛極了。只是到如今,李素只能在這雙眼裡瞧見埋怨與哀慟了。
他緩緩地闔上了眼,心底開始了痛苦的掙扎。
他從前不想要這江山,因為有婉宜在身旁便足矣。後來他想要這江山,那是因為婉宜想要做人上之人。他這二十幾許人生,被葉婉宜佔去了泰半。若是要他想出一番葉婉宜離去後的日子,那是分毫也不可能的。
他恐怕是至死也放不下這個女子了。
李素微呼一口氣,復又慢慢地睜了眼。旋即,他便慢慢地豎起了手,指尖微顫——這手勢,便是“撤退”之意。
李素身邊的將領見了,皆是滿面刷白懊惱——這不僅僅是從長安門撤退,更是要放棄近在眼前的帝位與江山,放棄如數多年的精心謀劃與奔走辛勞!
“王爺!三思啊!”
“絕不可為婦人所拖累!”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喝道:“且慢!”
眾人扭頭一看,卻見是江月心發了話。
她已拔去了箭矢,撕了一道衣角粗粗綁在了傷口上,反手重握住了劍。她揚起頭,對城門上的霍青別道:“九叔,用無辜女子求勝,勝之不武。”
霍青別不語。
“我不希望九叔留下後世罵名。”江月心的話甚是耿直,“亦不希望京城百姓提起九叔時,只記得九叔今日所為,而不記得……九叔驚才絕豔,文稱第一。”
頓了頓,她目光堅毅到:“九叔,放了葉婉宜吧。既我與哥哥在,就絕對會替阿延守住這座宮城,無須九叔損及聲名。”
風中帶著些微的血腥氣,城門上的霍青別卻未沾分毫血埃,渾似個摘桃花換酒錢的閒散仙人一般。他微挑了長眉,眼底竟有微微笑意。
“小郎將這一回,倒是肯好好喚我九叔了。”霍青別眸中的笑意越來越深,“這一點……倒也與曼兒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