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股大股的甜蜜的水流湧進了他的喉嚨，他專心致志地喝著水，兩隻手捏成小拳頭縮在胸口，一看就是在努力使勁的樣子。

死亡輕輕笑了一聲。

卡爾一邊喝水一邊咕嚕咕嚕轉著眼睛到處找她，找了幾圈沒找到就不找了。

他對上男人和女人的視線。

年輕的夫妻兩人嘴角含著笑，甜蜜蜜地注視著他喝水的樣子，像是在看什麼絕世的珍寶，像是一輩子都看不夠。

卡爾就害羞地把眼神收了回來。

他喝了一會兒覺得夠了，把奶嘴吐出來，一縷水因為他的嘴唇包不住直往下流，男人立刻伸手給他擦了，又細心地理了理卡爾的領口。

【看看你，真是個好父親，嗯？】女人說，【你做得比我想象得更好。】

【好了，拉臘。】男人有些無奈，【我就說他現在還太小了，連走都不會走，只會爬，帶他出來有什麼好玩的？】

【你和我的工作都那麼忙，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可不多。】女人回答，【能多在一起一會兒就在一起一會兒。】

男人不以為意：【卡爾是你和我的孩子，他以後一定也是個科學家，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合作，有的是時間在一起。】

“一定會成為科學家”的卡爾……又是心虛，又是心酸地在媽媽的懷裡扭了扭身體。

剛想說話的拉臘就把喬拋到了腦後，慢慢晃著懷裡的卡爾，注意到卡爾左右轉著頭到處看，她驚奇地笑了：【寶寶在看人呢，真聰明。】

卡爾愣是沒能把這句話的上下邏輯連貫起來。

拉臘抱著他繼續往前，一邊走還一邊有節奏地搖晃著身體，那個懸浮的嬰兒車跟隨著他們，顯然它是個高智慧的搖籃，但拉臘看起來並不願意放下年幼的兒子。

她抱著卡爾走了一段路之後停下來，把卡爾交給了喬。

【好好抱著。】她盯著丈夫，【不許再弄哭了。】

喬只好笨手笨腳地在拉臘的指導下抱起兒子，他又高又大，和嬌小的拉臘不同，他只用一隻手就穩穩當當地把卡爾摟住了。

拉臘挽著他的另一隻手臂，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悠閒地向前踱步。

卡爾露出笑臉，就在這時，黑影籠罩過來。

死亡的手撫過卡爾的面孔，卡爾張開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一根指骨，於是死亡的手停頓了一下，放任他就這麼捏著。

“就像我承諾的那樣，親愛的，當你留在這裡，我會給你新的氪星。”

卡爾睜大眼睛看著她，發出一串毫無意義的咿咿呀呀聲。

她沒有抽手。

是卡爾主動放開了她。

於是她又說：

“……而當你醒來，親愛的，這會是一場美夢。”

艾爾集團總部在大都會並不是地標建築。

它既不像星球日報那樣頭頂著巨大的金屬星球雕塑，也不像萊克斯集團那樣用迥異的高度俯視整個城市，無論是從整體上還是細節上說，艾爾集團總部的結構都平平無奇。

如果不是懸掛在大樓外部的“艾爾”標誌，恐怕就算是大都會人，也會下意識地忽略掉這個在大都會唯一能與萊克斯集團一爭高下的龐然大物。

拉奧走進艾爾集團之前，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這棟其貌不揚的建築。

今夜的大都會處處燈火通明，艾爾集團也不例外。人們沒有太多時間花在葬禮之後的哀悼上，越是處於關鍵位置，能給自己留出處理私人情緒的時間的人就越少——從這方面說，拉奧有些自嘲地想，他還真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他從艾爾集團背後的專用通道上樓，通道有專人電梯和細長的、能容納兩個成年人肩貼著肩透過的樓梯道兩條。

專人電梯是智慧識別的，拉奧一站過去，電梯門就溫順地滑開了。

但拉奧卻不怎麼想乘電梯。

不是電梯的問題，是他不想太早面對亞歷山大的問題：直到現在他都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是的，整個事件都被媒體以對五歲小孩進行科普和解釋才會有的耐心反覆提及和描繪了數百遍，每一分每一秒都沒有被放過，但這並不意味著拉奧就能憑此理解一切。

他走在樓梯上，步履緩慢，心事重重，眉頭緊鎖，然後想到現在在什麼地方，又下意識地放鬆了表情——如果卡爾在這兒，一定會語氣輕快地嘲笑他“裝模作樣”。

卡爾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抱著鼓勵的態度，但老覺得“年輕人想太多會未老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