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刻,像是有什麼在他心裡慢慢生了根,根系細細密密,如繩如網,將他的一顆心牢牢罩住系穩,讓他一片安寧……
易長安心中驀然痠軟,眼淚不受控制地又滴落下來。
陳嶽緊緊捉住她的手,自己伸出手輕輕為她拭去淚痕;大拇指上有粗糙的硬繭,即使動作再輕柔,抹上女孩兒嬌嫩的臉龐,也硌硌地劃過一抹疼意,卻讓易長安心頭無比踏實,讓她不自覺地低下頭,將臉埋在了那隻手掌間。
指縫中很快傳來一片溼意,溫熱的呼吸細細碎碎噴灑在手腕上,讓陳嶽又是心疼,又是心癢:“別哭了,再哭下去,我就算不被淹死,也要心疼死了……”
易長安取下陳嶽的手,用力吸了吸鼻子:“誰讓你說那些話惹我哭的!”嘴上說得硬,卻起身去擰了塊溫熱的帕子,先幫著陳嶽把頭臉都擦了,將他手上的淚水也抹了去。
陳嶽靜靜笑著不出聲,直到易長安端了盆子要出去,才低低開了口:“停一會兒再出去,這會兒眼皮紅紅腫腫的,別人只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呢。”
易長安胡亂抹了抹臉,低低應了一聲;心裡哪裡不知道陳嶽這是為她著想。陳嶽這會兒傷重臥床,還能怎麼欺負她?不過是怕她這樣子出去,被別人看見了對她影響不好而已。
只停了片刻,門外就響起了魏亭的聲音:“大人,藥已經熬好了。”
易長安連忙開門接過了藥碗:“把藥給我,這裡我來吧。”
大人將他帶了出來,他過來服侍大人是應當的,可是易大人怎麼搶著做這服侍人的事?魏亭怔了怔,想到雷三娘有時透出的那點兒意思,訥訥地剛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陳嶽躺在床上開口發了話:“亭子,你把盆裡的髒水倒了,再幫我重新打盆熱水進來。”
魏亭連忙跟在易長安身後進了房間,取過那隻臉盆走了,臨走時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直到“嘩啦”一聲舀了一勺熱水倒進盆裡,才猛然醒悟過來:剛才開門的時候,易大人的眼睛是紅紅腫腫的!
大人受了傷,易大人竟是哭過了?看來雷三娘說的那事兒……大人和易大人之間,可能是來真的啊!
心裡擱了這想法,想著那兩人這會兒在一處,易大人正要給大人喂藥呢,自己太快趕過去,不知多礙人的眼,魏亭手上的動作不由慢了下來;端了一盆子熱水正磨磨蹭蹭地往回走,忽然聽到隔牆傳來雷三孃的聲音:“這衣服誰給你補的?!是不是又是孫麗娘那狐狸精?”
喜歡
粉牆的另一邊。
常大興有些頭疼地看著雷三娘,不得不解釋了一句:“先前帶她們訓練的時候我衣服掛破了,麗娘她也是好心……”
常大興過來督訓,身上的衣服被掛破了,孫麗娘哪裡能視而不見?不過她也懂得陳嶽告誡她的“適可”兩字,特意叫了自己手下一個針線好的小姑娘幫常大興補好了衣服。
只是常大興還沒說全話,雷三娘已經炸了毛。
“好哇你,麗娘都叫上了!”雷三娘本來瞧著那縫補的地方針腳細密就有些堵心,再一聽常大興“麗娘”、“麗娘”地叫得親熱,一口惡氣就忍不住衝了出來,“常大興,你乾脆等到二月份娶親的時候,把三娘也換成麗娘得了!”
常大興當初想娶雷三娘,也是考慮了很久,確定了自己是真心喜歡雷三娘後才決定的,可是自從大人收了孫麗娘當手下以後,他沒過綠柳衛那邊,雷三娘也要吃醋,去了綠柳衛那邊,雷三娘更是三天兩頭地吃醋,任他怎麼解釋就是不聽不信;這會兒竟是連換新娘這種事都嚷出來了!
婚姻大事豈同兒戲?還是說在雷三孃的心裡,自己就是那麼個朝三暮四的不堪之人?常大興一下子變了臉色:“三娘,你我早已定親,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會不知道?何必沒事惹這些閒氣爭這些口角?
你們又不是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那些女子,如今大家都在大人的手下做事,彼此都是同僚,大家不都是這麼直接叫名字嗎?你不要這麼無事生非的,沒的還辱了孫麗孃的聲譽……”
雷三娘正在氣頭上,別的話都沒有入耳,惟有那句“無事生非,辱了孫麗孃的聲譽”聽進了耳朵,一怒之下更是口不擇言:
“好好好,我說她一句,你心疼了是不是?當初是大人給我們做媒,我這就去找大人去,你既然喜歡她,你娶你的麗娘去!”
“不許去!”常大興此時也來了真火,“大人如今傷重臥床正要休養,不許你拿些閒事過去煩他——”
他們兩個的親事,在他眼裡就是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