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任明雖然文不成武不就的,只在國子監萌蔭了個監生的名頭,後來搭幫著他爹武國公的關係,在戶部任了個不入品的吏目,不過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的,他既是嫡子,平常又經常投他爹所好送些小玩意兒,因此在武維國面前也有幾分得臉。
這會兒瞧著他爹臉色已經一片鐵青,嘴裡只呼嗤呼嗤噴著粗氣,武任明心裡也唬了一跳,著實有些害怕起來,膝蓋一軟,不由從椅子上跌跪下來:“爹,我、我——”
知子莫如父。武維國瞧著兒子這模樣,就知道易長安說的是確有其事,起身一腳就踹在了武任明肩窩:“孽子!孽子!你還不快說!”
武維國雖然沒有他父親那般神勇,也是有幾分武藝在身,這一暴怒起來,臉色竟是黑得嚇人。武任明倒跌在地上,只覺得肩膀骨頭似乎都斷了,剛剛痛得哭喊了一聲,被武維國臉色一嚇,抽抽泣泣地連忙重新跪好:“這事真不是兒子主使的,兒子只是循了舊例而已……”
一個大男人,一邊哭得打嗝兒,一邊抹著鼻涕眼淚把事情交待了。易長安聽著事情始末,盯著眼前毫無形象的武任明,自忖這武任明要是自己的兒子,估計自己現在活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到底是武國公的嫡子,武任明進戶部當差,雖然因為沒有功名在身,不能當官,只能當個吏目,卻是在油水最厚的度支司任的職。
大燕戶部分四司,戶元司管魚鱗冊、黃冊及人口,度支司管各類賦稅,市金司管庫藏出納,倉儲司管軍儲、祿糧、倉廩。武任明能進四司中的度支司,這尋常的小油水是斷不了的。
但是就在當年他進了度支司不久,度支司一名與向家交好的老吏目就拉著他一起出去喝酒,在向二老爺向庸佐的說和下,那名老吏目在席間言傳身教了一些在度支司揩油水的小竅門……
“當時張勝元說,在度支司當吏目,誰要是不會在賦稅上拔點毛,誰就是個傻的,這就跟那些縣衙的差役下鄉收糧要踢斛一樣,收上來的東西,我們只是輕輕踢一腳而已……”
聽著武任明的話,武維國只覺得腦子裡嗡嗡響;這該殺的蠢才,莫說身在戶部度支司,在賦稅上動手腳根本無法跟那些差役收皇糧的踢斛相比,就是那踢斛,太祖當年立國之時,也是多次嚴詞申斥過的,要是被舉報出來,那也是要當場開革的!
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兒子,蠢得只會聽人教唆?
武維國怒目舉張,正要大罵出口,燕恆卻冷冷一眼掃來,將武維國的怒斥生生止在了喉嚨裡。
武任明已經跪得膝頭生痛,悄悄挪了挪身子,把屁股擱在了小腿上坐著,這才繼續抹了把眼淚說了下去:“張勝元說,這些都是有成例的,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燕京府衙當時上報黃冊時就少報了人丁戶口,雖然每年人丁戶口都有新增,可這賦稅還是照著實際的戶數收取,而且稅冊上的數目也沒有多大變動,有時還會往下降一點;這多收的賦稅,就是拿給大家分潤的……”
“有成例?”易長安打斷了武任明的話,插問了一句,“你問過度支司其他的吏目?”
武任明呆了呆,搖了搖頭:“沒、沒有,就是、就是聽張勝元說的,他說這是私底下的事,誰都不會拿到明面上來說,如果不是看到向庸佐跟我交情過硬,他還不會把裡面的關竅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