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偉義的頭動了動,抬眼飛快地瞥了易長安一眼,又沉默地低下頭去。
寧玉堂只覺得太陽穴被氣得一陣陣發脹,伸手就從籤筒裡取了火籤出來:“姚偉義,你再不招供,別怪本官不念半點同僚情分,讓人大刑侍候!”
姚偉義的身形明顯瑟縮了一下,卻還是不肯開口;寧玉堂正要把火籤扔下來讓人上刑,易長安卻輕輕阻住了他:“大人不必動怒,姚偉義已經招了同謀,稍候我們就派人按姚偉義招認的話四處搜拿嫌犯!”
姚偉義明明沒有招供……寧玉堂怔了怔,突然明白了易長安根本就是要來一出無中生有,藉機打草驚蛇!立即點了頭:“長安所言極是!”
京府衙門連夜派人四處搜拿嫌犯,這訊息轟動效果更大更好,那些心裡有鬼的,指不定就要露出馬腳來!
姚偉義的臉色卻一片煞白:“大人,不可!”
這樣的無中生有,不僅可以打草驚蛇,還可以將姚家置於死地!那些人只會以為他已經背叛了他們,已經把他們招供了出來……
姚偉義“咚咚咚”地拼命磕起頭來:“大人,不可啊大人!我姚家會被人滅了滿門啊,大人!”
“曠家二郎的命就不是人命,只有你姚家人的命才是命麼?他一個孩童,孤伶伶地在下面只怕孤單得緊,有你那一家子去陪著,倒也相宜。”易長安輕飄飄的一句,讓姚偉義一下子頓住了磕頭的架勢。
易長安太年輕,年輕人容易衝動,易長安說的這個法子,分明是為曠揚名不平,生生要拿他出氣啊!他之所以扛著不說,不就是怕說了之後,自己闔家會被滅口麼?
可是府衙只要這麼一搜查,把他招供的事放出風去,那他就黃泥巴落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啊!他家裡一大家子人,還有那剛滿一歲正長得白白胖胖剛剛會喊“阿翁”的長孫……
想到先前看到的曠家二郎那張青灰色的臉,聯想到自己最疼愛的長孫可能也會那樣,姚偉義心裡就狠狠一個激靈,猛然抬頭看向寧玉堂:“大人,大人我招,只求大人即刻派人護住我家——”
現在他已經失手被擒的訊息那邊應該還不知道,他的家人應該還是安全的,他招,他什麼都招,只求寧大人能夠搶在那些人動手之前,護住他的家人。
他原來仔細合計過自己做的這事,哪怕之後定罪下來逃不過一個“死”,禍及妻子受流放之苦,但是家中未成年成丁的子嗣是可以免罪的,比如他的幼孫……
只要留得命在,留得姚家這條根在,他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啊!
寧玉堂的臉色微微舒展了一些,可是聽著姚偉義的招供,臉色又慢慢黑了起來:“你說那人,是沉香巷向家?”
誰不知道,沉香巷向家,原來是武國公府放了身契出來的家奴,雖然換了良民的身份,卻是一直忠心於武國公府的;向家老太爺自當年放了身契出來後就一直經商,他既有經商的天賦,又有武國公府人脈的支援,十幾年間竟然也掙出了一片大家業,成了燕京城裡有名的富商。
據說,向老太爺掙的銀子裡有,武國公府的一多半乾股,難道這些還不夠麼,居然把手還伸到了皇糧國稅上?!
姚偉義連連點頭:“我當初來到府衙任司戶參軍的時候,原來的張主事特意設宴請了我過去,除了向家的二老爺,還有武府的三爺也在……如果不是當時武三爺也在席上,那年我怎麼也不可能答應做這些事的……”
就是那一年,他的命運一下子發生了變化。
他本來以為自己是得了時任司戶主事張奚的賞識,這才私下設宴宴請了他,沒想到這一場宴既是牽線搭橋,更是一場逼著他入夥的鴻門宴。
那時他能怎麼樣?武國公府的嫡長孫女自小就定給了太子為正妃,武府是響噹噹的未來正牌國舅家!向家的二老爺一邊讓自己的長隨給他斟酒,一邊似笑非笑地問他,考慮得如何。
他能考慮得如何?他如果不答應他們做那些事,只怕如今墳頭的草都長得老高了,而他們還可以另外挑一個人來做……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就應了下來。
之後在張奚離職,推薦他升任主事之後,他就把婁四德拉了進來……怪只怪,婁四德竟然在半路上升出了退縮的心思!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做下了這些事,那邊又怎麼可能放他們抽身而退?!
易長安聽著姚偉義的供述,暗自吸了一口冷氣。司戶參軍管人丁賦稅,姚偉義不過區區一個司戶主事,卻能瞞天欺海,在人丁戶數和上繳的國稅中搗鬼,少報瞞報,從中截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