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時疫之事,兒臣忽而受了些啟發。”
皇帝眉頭微蹙:“什麼?”
“父皇可還記得大斟教麼?”太子道,“就是兒臣八九歲時曾想入朝傳教,卻無功而返的那一撥人。”
當時他年紀雖小,但對這件事印象深刻。因為首先,那波人的長相與中原人就有所不同,對他來說特別新鮮。其次,他們的著裝也奇怪得很,不論男人女人都穿著寬大的袍子,男人穿綠色的,女人穿白色的,這在中原可不多見。
拋開這些長相著裝的差異不提,這些人當時也在京裡鬧出了些風波。
沈晰記得他們是從西邊某個遙遠的國都來的,其實二十幾年前就以商賈的身份在大應西部紮了根,自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有了村落,循例來說就要受朝廷管轄了。但一來天高皇帝遠,二來西邊地廣人稀。地方官吏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未察覺這波人的存在,後來察覺了,也因他們既太不與外界接觸又不惹事而沒多過問。
那次入京,他們就是為了傳教,他們稱自己信奉的神為“真神”,說不信這個神的人都要下地獄。
從朝中到民間……自然都沒什麼人把這套說辭當回事。
——想想也是啊!你本來信佛信得好好的,佛告訴你不做惡事就能有一個美好的來世、不必墮入惡道。如今突然來了這麼一撥人,告訴你說你不信他們、不虔誠供奉這位“真神”就得下地獄,你樂意信誰?兩相一比是不是還是佛祖好伺候?
兩邊的理論裡都有“地獄”,那麼為什麼要挑一個不好伺候的來信呢?
所以這夥人首先在民間傳教傳得就不順利。但他們畢竟是番邦來的,鴻臚寺注意到了他們之後沒敢不當回事,層層上奏之後當今聖上還是見了他們。
當時若他們這能說服皇上信他們的教,那這事就事半功倍地成了。可問題是,民間百姓都不接受的說法,皇帝更不會接受。再說,舉國上下如今尊佛也好崇道也好學儒也好,都已有了一個完整的體系。突然來了這樣一個聞所未聞的“真神”,似乎也沒什麼推行的必要啊?
先前在佛道兩教的庇佑下,舉國不也挺風調雨順的?
於是最後的最後,這波人在聖駕面前也沒討著好。臨出宮那天,他們便翻臉了。
沈晰當時正好從乾清宮裡出來,聽到他們在外用蹩腳的漢語破口大罵,說什麼“真神一定會懲罰你們的”,還有什麼“你們都會下地獄”,“真神才是唯一的神”之類的言辭。
老實說,若他們不是自番邦而來,那單憑這些話,也夠凌遲上幾回了。
末了皇帝下旨將他們逐出了大應,之後這些年,大應都再未聽過大斟教的任何訊息,眾人便也自然而然地將這些事情淡忘了。
如果不是楚怡提起,沈晰也根本想不起來這事。饒是現在想起了,他其實也並不確信此事與時疫有什麼直接的聯絡。
但他還是先將想法說了出來:“他們當時傳教不順,心中便存怨懟。這些年,焉知他們不是在尋機報復?”
在傳教之前,他們都能蟄伏在大應那麼多年了。傳教失敗後存著恨意,為了復仇來做鋪墊難免不會更有耐性。
皇帝聽罷沉吟了良久。
坦言說,他覺得太子將時疫之事無端和十幾年前的這件事聯絡上,其實沒什麼道理,但太子的猜測又並非毫無依據,他一時便也仔細地想了一想。
而後他道:“當時朕驅逐了他們所有人。”
“是。可西邊地廣人稀,來往商人又多。他們先前能悄無聲息地立起一個村子,焉知不會再次人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沈晰說著一頓,“再說,就算被驅逐的那波人邊關守衛都會多加註意,可他們若換一撥人來呢?若穿著服飾也有所改變呢?”
但凡他們有心進來,想擋住他們就幾是不可能的。
自西漢開始,西邊的貿易往來就很繁榮。而且那邊又都是小國,國與國之間還分分合合的,有些權力變革朝廷都會晚上幾年才能知悉,想準確地擋住一撥人談何容易?
皇帝又沉思了會兒,點頭道:“你可以查,但莫要耗費太多人力。”
他這個想法來得委實太突然了,如果不是,白費掉的人力便可能耽誤查到真正的結果。
沈晰要的其實也不過就是這樣一句話。有了這句話,他就可以下令讓各地官員協同調查了。這個令看似不難下,但因為牽涉多省,要動用的權力頗多,沒有父皇點頭,他是不能做的。
是以翌日一早,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