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比他略高一寸,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字。洛隱乾脆從一旁挪開,尷尬地笑道:“隨手寫的,扔了吧。”
“不,挺好的,我去裱起來。”
“……”
這樣的事,也就蘇離做了會沒人說他無聊。
三日後,韓君再次來到府上,看著大堂兩側分別掛著“靜”和“動”,居然還由衷地讚歎了兩句。
蘇離是喜歡順著杆子往上爬的個性,直接說:“門客所寫,韓君見見?”他笑彎了眼,討好地對著國君。國君心底本就對他的姿色有所渴望,正找不到獻殷勤的機會,見他心情如此愉悅,便大手一揮,讓人將洛隱帶了上來。
洛隱容止上佳,身板挺拔,立於大堂中央氣勢凜然,跪立之間頗有幾分將領風采。
韓君望之,又看了看一直盯著洛隱淺笑不語的蘇國師,神色一暗,欲貶卻褒,道:“洛先生的字,瀟灑自若,一氣呵成,風骨絕佳,靜字令人心神安定,動字又覺心潮澎湃。如此妙筆,實屬難得,不知是因何成為國師門客?”
因何?被綁架咯。
洛隱當然不敢這麼說,瞟了眼蘇離,垂頭定神後,將早在肚裡斟酌了百遍的說辭講了出來:“草民擅於卜算,可知生死,預卜危兆。今日卜算,得之長陵公主將遠嫁,可路途兇險,韓君需謹慎行之。雖說……這是緩解明國進犯的方式,但真正應該做的還是強大自身國力,這才是正途。”
史有所載,東萁之戰後韓國為了牽制明國,提出和親政策,明國也欣然同意,但後來……
韓君冷傲地坐在上位,目光凝在洛隱的身上。君王的威嚴讓大堂中的氣氛低沉到了極點。
和親,這件事除了皇城裡的大臣,他連蘇離都不曾說過,這區區素民真的有天大的能耐卜算得知?
洛隱當然知道自己說出這番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連蘇離都坐不住挺直了腰板,緊張地看著韓君。
良久,韓君那被歲月風霜洗練過的臉漸漸聚起一陣風暴:“你可知,你這一句話孤就能讓你死無葬生之地。”
“回韓君,草民知道。”他答。
一股凜風正面襲過,洛隱目及之處便看見韓君的茶杯正徑直地衝他門面飛來。
蘇離突然從位置上一步跨過將他拽起,茶杯堪堪在他額間留下一道血痕。
“國君!”蘇離一聲大喝,“洛先生確有此能,為何動怒!”
“公主乃天之驕子,怎可由一賤民胡言亂語!”韓君正值中年,底氣十足。聲聲都可穿透屋牆。
“國君!”蘇離試圖再次打斷韓君的話。
洛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幽幽一笑,問韓君:“不知韓君要如何處置草民?隨公主陪嫁如何?萬一草民卜算有誤,即可斬立決;若無誤,也不會損了韓君的顏面,眼不見為淨。”
這提議若是出自蘇離口中,或許韓君便答應了,偏偏說的是這看不順眼的賤民。
可賤民說得又無可挑剔,不答應會顯得他胸懷不夠坦蕩,答應了又……他不自在地又看了眼蘇離,起身一甩黃裳的衣袖,走過洛隱身旁,冷冷地放下一句話:“準了,幾日後隨蘇國師入宮。”
韓君眼中閃過一道霹靂,如虎似豹。洛隱裝著惶恐的模樣,感恩戴德地說著“謝主隆恩”,跪著目送韓君離開國師府。
看著明黃色裙裾踏上微服私訪的墨綠色軟轎,洛隱雙肩一鬆,撩起長衫下襬,也不站起,直接盤腿坐在了大堂正中,若有所思地瞧著目及之處的殷紅色大門與黛色瓦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