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選男裝只是因為方便,並非刻意掩飾女子身份,所以她沒有多化妝,只隨意均了點香膏。
“走吧。”
晏蓉四年經營,早已掌控北宮並滲透南軍,她披上薄斗篷把風帽拉上,領著晏一從長秋宮角門出去,沿著偏僻的宮道前行,沒有碰上一個宮娥內侍,就到了西邊的上西門。
上西門是諸多宮門裡最安靜的一個,不過守衛力量卻沒因此減少一星半點。
晏蓉腳步不停,直接往前行去,守門禁軍無聲行了一個禮,並未作出任何阻攔聲張的舉動。
宮門前恰到好處弛來一輛馬車,半新不舊的藏藍帷幕,拉車的馬個子矮毛色雜,十分不起眼,十足是落魄小貴族出行的架勢。晏蓉快步上前鑽進車裡,晏一緊隨其後跳上車轅,與趕車的漢子坐在一起。
漢子手上細竹杆連連揮動,矮馬吃痛,“噠噠噠”迅速離開宮門,一拐彎消失不見。
“去南大街。”
經過鬧市區,外面人聲鼎沸,叫賣聲議價聲牛馬叫聲不絕於耳。晏蓉挑起車窗簾子,鮮活的市井氣息鋪面而來,她怔忪片刻,露出一抹懷念的微笑。
如今雖也是男權社會,但對女子的鉗制遠沒有明清厲害,不管貴族平民,已婚未嫁,隨時都能出門逛街。晏蓉在太原時就常常和弟弟出門,她容色殊麗,為了避免麻煩,還不得不把自己往醜裡描繪一番。
彼時有父祖護蔭的小少女,便覺得這就是很大的一個煩惱,每每還得纏著祖父爹孃抱怨一番,讓三人好笑不已。
祖父豪邁的哈哈大笑猶在耳邊,他老人家卻已經離開自己快五年。
晏蓉笑容一斂,把簾子放下:“晏一,速度快一些。”
逝者不可追,她深深吁了一口氣,弟弟長成已接掌太原軍,她也很快就能返回太原了,祖父在天之靈,想必會深覺欣慰。
車行轆轆,洛陽極大,從內城西邊到外城南邊,足足耗費了一個多時辰,等抵達南大街,太陽已經高高升起。
快中午了。
馬車在青石巷不遠停下,她抓起羃離往頭上一擱,跳了下車。
長長的黑紗擋住晏蓉的臉龐和上半身,她的出現並未引起南大街的騷動,晏一和那充當車伕的護衛一左一右擠開人流,三人進了青石巷。
甫一進巷子,晏一立即感覺一家茶棚裡有人打量他們,他恍若不覺。晏蓉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領著二人往巷子深處走去。
越往裡頭越發冷清,寥寥行人皆身著交領短褐,或半新不舊或綴補丁,這裡是洛陽底層百姓生活的地方。再往裡走,便看見一個家豎著小小旗幟的小店,上書一個“酒”字。
連店名也沒有的小酒家,很冷清,幾張掉漆的黑色小矮案,每張小案邊上各放四張蒲草編的坐席。店堂裡沒客人,只有一個老漢步出酒館大門,手裡提著剛沽的酒。
店裡就一個掌櫃一個夥計,晏蓉在門口站了半晌,二人驚異抬頭看著她。
晏蓉一笑,信步進了店,隨意找了張靠窗的小矮案,端端正正地跪坐下來。
晏一掏出帕子,將矮案上沒擦乾淨的水漬擦了,然後和護衛一同站在主子身後,一言不發。
掌櫃是個半老頭子,顫顫巍巍走上前:“老朽給貴客見禮了,不知貴客要用何種酒食?小店簡陋,有招待不周之處,請貴客見諒。”
這老頭一臉誠惶誠恐,晏蓉微微一笑:“店家,選你們拿手的隨意上一些便可。”
她趕在掌櫃顛顛兒應諾之前,補上一句:“還有,我欲拜訪你的東家,還請通傳。”
晏蓉往櫃檯邊上的小門瞥了眼,這類小店一般前店後家,也不知門後地方有多大?不過想來不小就是了。
掌櫃眉心一跳,哈哈笑了兩聲,狀似不解:“郎君此言何解?小店乃小老兒所有,並無其餘東家。”
不得不說,這老頭演技還挺好的。晏蓉也不惱,把羃離摘了隨手擱在案上,微微笑側頭看他:“我有要事欲拜訪霍郎,還請店家通傳。”
一瞬間的視覺震撼太過強烈,好在掌櫃的見過不少世面,很快回了神。他乾笑兩聲張嘴欲言,晏蓉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直直盯著他,讓他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掌櫃腦子快速轉動,也不答,只說:“貴客稍候,酒菜馬上就好。”
他欠身,吩咐夥計打酒切肉。
夥計切了一盤子白肉,連同略略帶黃的濁酒端了上來,恭敬退下,掌櫃繼續在櫃檯算賬,彷彿剛才的對話並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