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是另一回事。三日後是小村趕集的日子,說是趕集,也只不過是比平時更熱鬧些。聽風曾隨長輩一同逛過家鄉的集市,驟見這相似又不同的場面,心思久違地有幾分雀躍。他一身凡俗裝束混在人群中,也顯不出突兀。十幾步外就是當日重逢永寧的地點,那面陳舊的酒旗看上去很快樂地在風中搖晃。旗下有位略顯瘦弱的紅衣女子,手中抓了封信,正左顧右盼地等人。是雨簫。她神色惶惑,略顯不安地將信遞到聽風手中。身上紅衣似乎是新趕製的,多少顯得不合時宜。聽風早有預料般拆了信,入眼是他曾經很熟悉的筆跡,寫著仙凡有別紅塵殊途自此陌路不必多言之類的字句。寥寥數言自帶某種漫長的情感,他不受控制地出神,忽然意識到三天前是他們暌違數十年後第一次見面。“她可還留了話?”他問雨簫。“沒有了……”雨簫聲音很低,瞬間被喧鬧的鄉村集市吞噬乾淨,“那位女俠也是仙人嗎?她說你看了信就明白了。”“是,我明白她的意思,”聽風點頭,略帶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雨簫單薄的肩頭,“好孩子,謝謝你,我要走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再見。”身穿寬大衣裙的女孩默默點頭,她知道眼前穿著尋常衣物的人是縹緲峰上的仙人。仙人總有他們自己要做的事,就像前幾天那位離開的女俠姐姐一樣,不會在某個地方停留——當然,這並不妨礙她的等待與期盼。許是因為雨簫曾從縹緲峰請回仙人的緣故,加之周圍有山有水景色宜人,原本只有十幾戶人家的村落漸漸熱鬧起來,發展成初具規模的鎮子。又經長年發展,隱然已與江南商埠之首流雲渡齊名。鎮上節慶集市亦聲名遠播,每逢初一十五便人山人海。永寧多年來浪跡大荒,每到一處都愛往熱鬧處湊。聽說明鏡湖邊有新場面可以看,即使身處九黎也馬不停蹄往江南趕。她離開縹緲峰許久,無法借青雲之力御風而行,輾轉奔波多日,方在掌燈時分趕到。鎮中燈火通明,街道兩旁掛滿四角墜了流蘇的琉璃燈,在夜風中微微搖動。臺上咿咿呀呀唱著雅部曲,五旦聲音脆得直往人腦裡鑽。可戲臺周圍卻不似她在別處所見似的喧譁,反而較為安靜。正旦唱完一段,演出寬慰模樣教五旦安心,言曰其兄之病尚有可為,若能請來縹緲峰上玄素仙人,則一切迎刃而解,自可不必憂愁。有生之年看戲臺上演出自己的故事似乎是件很奇妙的事,永寧站在人群中略感詫異地笑起來,她遠離江南已久,只聽說明鏡湖邊新發展起一個鎮子,近來剛巧是鎮上節日,有很非凡的場面可看。卻不想戲臺上演的分明是自己當年行事——這類時候能被搬上戲臺的,總不可能八竿子打不著,如此看來此地與她早有淵源,想來應是那從前人丁稀少的湖畔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