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越均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害怕卻十分難過,許多事都不像他曾接觸過的那樣,自然也不會有可參照的後續。譬如他與青瓏,先前歡喜的親切與好感頓時都成可疑之處,“你不是……”“嗯,”青瓏乾脆點頭打斷他的話,“如果你很在意的話,那我就告辭。雖然不太理解你在為難什麼,但能感覺到是因為我。我只是不想看你年少可欺獨木難支,最後賠光家業失意潦倒遠走他鄉……就當我是善心大發來幫忙好了。”“真的麼?”越均意味不明地笑笑,“妖怪也有菩薩心腸?”“你這話可真難聽,”青瓏皺眉,原本的潑辣脾氣也收不住了,“我可沒白吃白喝,雖然當初被你撿到的確是考慮好的……算啦!我不想解釋,我走了。”“等等,”越均拉住她的衣袖,把手中花簪遞過去,“你……你戴上看看。”青瓏深望他一眼,捏起花簪輕輕別在髮間,“我戴上了,告辭啦。”“不要走,”越均話說得不太自然,不算是心甘情願,也不是完全違心,“你對我再造之恩,使我免於不孝不義,我自當照顧你……”“我又不是為了以身相許給你來的,”青瓏不以為然,總算能甩掉裝出來的溫柔婉約,傻子才要繼續維持什麼形象,“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蠢得要死,本姑娘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你管不了知道嗎?”被這樣一說,越均忽然回過神來,他是真的不想她離開,。青瓏見他神情變幻暗叫不妙,死小子抓住了她心軟的把柄,原本還想轟轟烈烈瀟灑走一回,現在是再不可能了。“算了,”青瓏長撥出一口氣,是妥協也是放棄,“我留下。”越均大喜過望,轉身出門去貼招工告示。不出三天帶回一批半大孩子,說是方圓十里最有天賦值得培養的好苗子,交給青瓏帶著繪瓷。誰知小孩太過粘人,不出十日青瓏就再也忍不下去,怒氣衝衝來揪越均衣領,“你招來那些小孩到底是幹嘛的!故意整我?”“沒有啊,”越均從她手中掙脫出來端正一揖,有模有樣地說道,“孩童心思澄淨,自然最適合跟著你。”“哼。”青瓏被他變相誇沒了火氣,哼哼唧唧地表示懶得一般見識,閒下來的越均忽然興致高漲,“不如你帶我去看看他們畫的怎麼樣?”瓷窯周邊圍三兩瓦房,是各道工序的操作間,從前人丁寥落的地方如今熱火朝天。越均見此情此景,悄悄瞥一眼青瓏兀自偷笑。他跟著進門,見小孩子們專心致志,也隨手撿個泥坯畫起來,興之所至顏料塗得張狂肆意,他端詳一番沾沾自喜,捧到青瓏面前問:“怎麼樣?像不像你的風格?”“呸,”青瓏沒好氣,“關我什麼事,明明跟你小時候好不到哪去。”“哎?”越均一愣,放下瓶子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畫成什麼樣?”青瓏斜他一眼不再答話。又過幾日新瓷出窯,管事特地送來越均畫的那隻。越均大喜過望,美滋滋地觀察自己的作品,連飯也顧不上吃,青瓏捏著筷子敲他,“別看了,不過就是比你小時候有點進步而已,吃飯。”“哦,”越均乖乖放下瓶子吃飯,剛夾起菜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起對面埋頭苦吃的青瓏,“你到底怎麼知道的?”他直覺認定青瓏口中的“比你小時候有點進步”不是虛言,可他自己都快忘了小時候畫過什麼東西,他和青瓏才剛認識不久,這話從何而來?青瓏放下筷子抬頭,見越均滿臉不許開玩笑暗暗心驚,“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現在比我小時候有進步……”他見青瓏神色捉摸不定,猜到這人肯定又在想說辭哄他,“我要聽實話。”青瓏嘆氣,“你真想知道?”越均猛點頭,青瓏默然,淡淡吩咐道:“那就淡定點,別把人招來。”木椅在地上拉出一聲撓人的聲響,越均下意識緊閉起雙眼,撲面而來一陣奇異味道,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元子料,江南最好的礦色……他睜開眼睛,餐桌後的青瓏白裙白髮,容顏未變衣飾卻大不相同。白裙側邊潑了整片藍色,乍看近乎敗筆,細觀卻深淺得宜別具一格。三千青絲用瓷制花簪壓住,還有個類似……盤子似的東西。“我的天……”越均喃喃。青瓏有些好奇地問:“怎麼啦?”“做人失敗,”越均從餐桌邊跳起,一頭鑽進小庫房翻找起什麼,“沒想到小時候的黑歷史竟然還有個活生生的見證……弄得我想忘記都不行了。”他捧出個盒子放到桌上,裡面裝一隻側面被毫無規矩潑上元子料就進窯燒製的瓷瓶,瓶口壓著圓盤,不倫不類的,卻與方才青瓏頭上的髮飾一模一樣。這是他幼時初次進窯所作,懂事後自知不合形制,便嚴密收藏再不對人言。但無論如何終歸是最特別的一個,愛恨交織縈繞於心,未嘗有片刻遺忘;更如他對青瓏的心思一般,既無可奈何又無可自拔。青瓏看他這副樣子直樂:“我說你啊,為什麼當時要弄個盤子在上面?我修成人形的時候花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