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睡眠是純黑厚重的一塊整體,一切雜質都被意識深處的黑暗給沉沉的蓋了過去,容不得任何一點細碎的聲響或者光線侵入其中。過了不知幾個小時,這塊濃重的黑暗開始出現幾絲輕微的裂縫,不再那麼緻密而難以攻破。迷糊中,他感覺到有隻毛茸茸的東西爬到了床上,用三條腿在他身上崎嶇的地方困難的跋涉著,最後歪歪扭扭的從他臉上直接踩了過去。他確信自己甚至聞到了貓巴掌上冰涼微苦的灰塵味兒。在惱火之餘,尚有一絲荒誕的慶幸,感激這隻重的不象話的胖貓沒有在他臉上多做停留,否則就算不會被憋死,遲早也會被壓成勺子臉。 這點轉瞬即逝的清醒很快又被暗沉沉的睏意淹沒了。心裡很知道應該立刻把貓扔下床去,可睡眠像一張厚棉被,把他包裹在暖和厚密的黑暗裡,整個人身心舒泰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於是在接下來的時光,貓哆狸又得以順利的上上下下跋涉了好幾次。 過了一會兒,自肚腹胸口處傳來的沉重壓力迫使這場睡眠出現了鬆動的跡象。他以為是貓趴在身上,迷糊中茫然的伸出手去摸索,指尖觸到的卻是柔滑的頭髮。他皺了皺眉,稍稍動了一下被壓得發麻的半邊身子,就聽到小孩子格外清亮的嗓音在耳邊放大道:“少艾你醒啦?” “唔……”他掙扎著努力的掀起睫毛,開口回答時覺得自己就跟從來不會說話一樣,咽喉深處有一小塊幹而澀重:“……放學了?” “嗯,剛剛到家。”小孩子心不在焉的說完,依舊靜靜的趴在他胸口上,手指來回的繞著一綹銀色的頭髮玩。 他摸到孩子背上的小書包,有些訝異,隨即又輕輕的笑出來:“那麼捨不得書包?”一邊說,一邊費力的伸手過去,替小傢伙把包包取下來放到旁邊。從他的角度,垂下眼睛也只能看到孩子後腦勺上淺栗色光滑的頭髮。鼻息咻咻的撲在頸窩裡,像躲藏了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那種軟軟的癢令他忍不住笑著縮脖子,同時把孩子稍稍拉開了一些。 現在他能看到的僅限於兩排長長的睫毛,一個小小的挺秀的鼻尖,以及一部分光潔冰涼的臉蛋,但這並不妨礙他注意到小傢伙嘴角邊掛著的一痕青紫色。他用手指輕輕的摸了一下,耳邊不出所料的傳來小傢伙不滿的抱怨聲:“哎呀好痛!”說完,立刻把腦袋重新埋進了他的肩窩裡,手臂洩憤似的緊緊箍住他。 “打架了?”他費力的抽出手,拍了拍孩子的背,然後不甚在意的笑著問道。 “嗯。”孩子的聲音悶悶的從肩膀處傳出來,有些彆扭。 “還是為了小紅?” “……沒有爸爸媽媽又不是她的錯,幹嗎看不起她。” “這嘛……簡單的說,一旦別人都有的東西你沒有,或者你有的東西別人都沒有,你就要時刻準備好為此付出代價。——哎呀呀,話說回來,這年頭居然連小孩子都變那麼複雜苛刻,這世界真是沒有愛了。” 小傢伙猛地抬起頭,腦袋直撞在慕少艾下巴上,氣勢洶洶道:“你也知道這世界沒有愛啦?據我單方面的不完全統計,你已經有整整兩個月零十八個晚上都沒有陪我一起睡了!你會不會明天就忘了我叫什麼名字?你也不擔心我會走丟?我去混幫派?我去作小太保——” 慕少艾又痛又好笑,稍微用了點力拍了拍孩子的後背道:“打住打住,這個家出過一個流氓就夠了,不需要在這種問題上前仆後繼。這世界沒有愛,我這裡有的是,全部都給阿九小朋友,所以你就不必那麼辛苦又去混幫派又作小太保啦……” “你光是用嘴說,根本都不會兌現。誰信你!”小傢伙翻個大大的白眼,把手上握著的一綹頭髮胡亂的系成了一個醜陋粗糙的結。 “……十個指頭都借給你畫,要是不夠,再加上腳趾。” “就說了你沒誠意。”小孩子撇撇嘴,憤憤的撐起身子就要下床去,根本懶得再甩那個笑嘻嘻的傢伙。 “唉呀呀,連這個都能被看出來?”床上躺著的人故作驚訝的摸了摸嘴角,話音未落,就見小傢伙張牙舞爪的重新撲了上來,又是扯頭髮又是上牙啃又是小爪子尖兒滿身撓,一大一小唧唧呱呱的揉作一團。慕少艾只當阿九是隻未長足的小貓,採取的消極抵抗也就比完全不抵抗要強一點點。而小傢伙拼上全力,該下毒手的時候絕不心慈手軟,因此最後,一方面是約定俗成,另一方面是的確有些受不了,慕少艾舉雙手投降道:“那麼,十個指頭加上週末去郊外捉蝌蚪再加上最大號的彩虹波板糖?” 孩子咯咯的笑,一面將微微發燙的臉蛋側過來,耳朵貼在慕少艾的心口上,非常流利的說:“今晚你幫我寫一篇愛護熊貓的作文,再加上剛才那些條件,那我們就成交,否則免談!” 慕少艾啼笑皆非,一邊抬手去捏小傢伙的臉蛋,一邊無奈道:“九少爺,你既然曉得要愛護熊貓,怎麼就不懂愛護一下近在咫尺的老人家我?你看,我整天在外面賺錢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