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魚類。慕少艾出神的緩緩轉動著白瓷咖啡杯,唇角忍俊不住似的微微一揚——任何人都無法相信這個比喻會是從羽仔口中說出來的吧。原本想要教育自閉的年輕人,最後反而成為了被教育的那一個。他至今仍記得那天羽仔半夢半醒的抱著靠枕,卻以絕對一本正經的表情,嚴肅的教訓道:“有種魚是最笨的——不是上鉤那種,而是繞著餌游來游去,猶豫著該不該咬,一直繞到死為止的那種。慕少艾,你就像這種魚。無可救藥。” 他並不計較羽人那套似是而非的笨魚說,但不能假裝不在乎最後那斬釘截鐵四個字所帶來的巨大打擊。人非鐵石,怎麼可能會到無可救藥無動於衷的地步。而他慕少艾就更是有名的不肯委屈自己,若是不喜歡,早就收拾東西拂袖走人了。他與朱痕,很大程度上像在走一絲懸在高空的鋼絲。之前進行得順利,越到後面反而要走得越慎重。因為已經看得到對面踏實安寧的一切,知道接下來會有的歡樂,反而越發讓人恐懼此刻會不慎掉下去。然後整個人一無所有。 餐廳一直在播放著清淺的音樂。幾句歌詞模糊的傳到耳邊,像一陣輕快掠過的玩笑。“如果我說愛你,就是真的愛你。”那麼如果從未說過呢?並非是推諉或者逃避,只是在霧起霧落之間,總有些細微的轉念,使得自己一直不肯邁出這最後一步。他非常清楚橫在中間的是什麼。對於過去,他跟朱痕也許同樣不在乎,然而如果始終不觸及,反倒像是真的發生過什麼了不得的事。如果要說,又實在想不出這種東西有什麼提起的必要。不但突兀,而且怪異。再說這世上只有兩種人會主動把早就結疤的陳年往事袒露出來供人鑑賞,一種是說教者,需要以自身經歷來告訴別人他們不是最可憐的人,以此助人勵志;另一種就是乞丐,傷痕只不過是尋求同情的工具。朱痕的志向顯然不需要慕少艾來左右,而同情也並不是慕少艾需要的東西。因此有些念頭,有些話語就乾脆這樣一直被擱置著。他不問,他也就不再提。 只不過,要繞過一些字眼很容易。要繞過某種心情就很艱難。他的地下室總是會再次開啟,讓陽光照進來,驅逐掉裡面陳年積澱的黑暗的。現在所要等待的,無非是一個恰當的時機。 身邊的人已經逐漸變得稀疏,咖啡也已經只剩下薄薄的一層淺棕色,在清冷的空氣裡緩慢的凝結為漬。胃還是痛。他直起身子,偏頭注視著落地窗外漸淺的天色。一夜大雨之後,天空被洗得空靈澄澈,像一片輕青色透明的玉。此時它正緩慢的透出一點柔嫩的玫瑰紅,漸漸的越來越紅直至一輪太陽出現在視野之中。這時的太陽看起來尤為不真實,只像用指頭蘸了一點胭脂,輕輕的摁在了天上。一個薄紅的印子。 他又看了看錶——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勉強又坐了一會兒,胃翻騰著大聲的抗議起來,只好先下樓回到辦公室,交了班,自己慢慢的回家去。走出門才想起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正在氣得無話可說,剛好迎面來了曹成淵,順利的借到了足夠讓自己乘計程車回家的錢。歪在車裡時,困得整個人要軟在座位上,偏偏胃十分頑強的頂撞著這陣睡意。身上又沒帶胃藥出來,為了緩解,只好張了嘴儘量緩慢的呼吸。 這邊曹成淵回到醫院裡,正好遇到江舫和陳毓鳴兩個人一左一右夾著朱痕往外走。才想揚手打個招呼,莫名其妙的就被拖著轉了個方向跟著他們一起走出大門去。稀里胡塗的聽了一會兒,意識到他們是在討論有沒有見到慕少艾的問題,便連忙插話道:“在說慕醫生?——剛剛我有看到他啊!” “那人呢?”朱痕將視線轉向他。 “走了。”曹成淵非常理所當然的答道,“是我把他送上計程車的,錢也付過咯,放心啦~” 陳毓鳴爪子搭上朱痕的肩膀,獰笑道:“他是回你家了嗎?——我的意思是,你們家。” “是又怎麼樣?”朱痕反問道,一邊掏出鑰匙開啟車門。 “不怎樣。我只不過在想,我們又上你們家去蹭飯,會不會不太好?”陳毓鳴笑得人畜無害,跟在江舫後面敏捷的跳上了車。句子裡那個“你們”兩字說得有意義的重。 “我習慣了。”朱痕涼涼的答道,一臉無動於衷的表情。 “他是想說——我們是想說,如果不會不好的話,那麼下個月我們就繼續蹭了。”江舫極快的介面道,一句話下來臉不紅心不跳。 朱痕沒理他,眉毛下面一雙墨黑的眼睛依舊平靜的注視著前方,只是嘴角幾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而正當車裡的幾個人自以為得計,暗爽到快要內傷的時候,只聽開車的那一位猛然開口道:“今晚不行。” 三個人反應了幾秒鐘,在這方面思維比較活躍的江舫陳毓鳴二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選擇默不作聲;而相對遲鈍的曹成淵則非常直率的問了一個他們都想知道的問題:“為什麼今晚不行?” 朱痕挑起唇角,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