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難道我還要對他,感恩戴德不成?他這麼多年,不過養虎為患,婦人之仁,惹天下人恥笑罷了!”慶之深知大勢已去,渦水北岸,正是臨淮王軍營,只好勒轉馬頭,搶先一步回到彭城,早做防範。北魏臨淮王元彧,在接濟豫章王后,對邊境兵力部署,早已摸得一清二楚,立馬率領四萬大軍,一路朝彭城逼近,並沿途收復北魏失地。陳慶之深知,豫章王臨陣倒戈,敵強我弱,軍心不穩,只好以持假節的身份,率領彭城主力一萬大軍,突出包圍,連夜斬關後撤,再與豫州刺史合兵一處,邊境線收縮至宿豫城。返朝後,慶之脫簪請罪,蕭衍雖對豫章王的行為,沉痛不已,卻沒有加罪慶之,反而對他大加撫慰,並對他的領軍能力,讚賞有加,稱他“果決善斷”,並擢拔他為綏關將軍( 請命大通二年,陰山下的鮮卑軍民,因不滿皇室遷都洛陽,爆發了六鎮起義,由此引發了內亂不止。被胡太后引狼入室,前來鎮壓叛亂的,北秀容川契胡酋長爾朱榮,趁機奪取政權,在洛陽城北黃河邊,溺死胡太后與幼帝,並縱兵圍殺王公百官二千餘人,拋入河中,一時之間,河道壅塞,流血漂杵,朝野為之震恐,百姓人心惶惶,都道他是“董卓再世”,史稱“河陰之變”。此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帶領數十騎人馬,投奔南梁,他正是北海王元顥。只見朝堂上,文武大臣分跪於兩側。一位面目異於南人的高挑男子,居中站立,著小袖及膝杏黃短襖,靛藍細褶褲,尖角鹿皮靴,頭戴遠遊冠,膚白深目,右耳穿雙大金環,正聲淚俱下,請求皇上為他出兵,助他北歸稱帝,剿滅權賊,事成後,願認大梁為宗主之國,割地納貢。梁帝蕭衍坐於正北御榻上,著明黃皮弁服,聽聞北海王的請求,一時難下抉擇。蕭衍年輕時,作為南齊將軍,曾數度抗擊魏軍,有勝有敗,也曾稍稍阻礙過,孝文帝南伐的腳步,他不是沒有收復中原的野心。登基後,隨著歲數漸長,他漸漸明白,北伐成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南北遠隔多年,北方二百年來胡漢雜處,民風彪悍,早已不是當年晉室南渡,祖逖立志收復河山時的民心所向。而南方數代經營,文明昌盛,但多年以防禦為主,民心思安,更是缺少勇悍不畏死的兵將。可是北海王率眾來歸,就這麼投閒置散,似乎也說不過去。他對北海王著意撫慰後,先請他去偏殿休息,遂向朝臣詢問意見。尚書令袁昂,戴進賢冠,著青飾領緣緋袍,起身道,“如今北方時局混亂,諸王並立,更有爾朱氏狼子野心。北海王並不佔據正統,無兵無糧,貿然出兵,若敗了,對我們有什麼好處?若僥倖勝了,又怎知他日,會不會翻臉無情,反咬一口,不如坐山觀虎鬥。”眾臣隨即附和,有說勝算不大的,有說勞民傷財的。蕭衍之弟大司馬蕭偉,戴籠冠,著絳紗袍,卻反對道,“諸位切不可過分保守!自孝文帝逝去這三十年來,接連幾位少帝掌權,皇室動盪,無心南伐,是以南北無大戰,只有小摩擦不斷,將帥無心,軍士懈怠。可是誰能保證,那爾朱氏不是下一個拓跋燾,還記得元嘉之禍嗎?劉寄奴是多麼的英豪蓋世,他的兒子宋文帝劉義隆,卻被拓跋佛狸,攻到了石頭城外,隔水相望,建立行宮。”左衛將軍蘭欽,贊成道,“鮮卑族驍勇善戰,如何不趁此大亂,揮師北上,說不定能收復河洛失地,再不濟,也可給他們添上一把火。”領軍將軍曹仲宗,卻道,“元嘉草草,宋文帝劉義隆,之所以禍水南引,正是因為他倉促北伐。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晉室南遷以來,何曾有北伐成功的先例,遠有祖逖、桓溫、謝安,近有劉裕、檀道濟、王玄謨,他們或雄才大略,或深謀遠慮,或勇猛過人,紛紛功敗垂成。如今,又有何人,能擔當此等重責?”陳慶之起身,趨前於中道,鄭重下拜道,“慶之願領將令,隨北海王,揮師北伐。”眾臣譁然,有震驚的,有搖頭的,有深思的,有鄙夷的。三年前,慶之持假節,送豫章王蕭綜入鎮徐州,沒想到豫章王臨陣倒戈,夥同魏軍來犯,慶之臨危不亂,斬關夜退,所轄部隊,倖免於難,初初展現他的軍事才華。一年前,慶之再度持假節,與領軍將軍合力進攻渦陽。當時魏軍率五萬之眾,前來增援,來勢洶洶,曹仲宗欲撤軍,慶之立節仗於轅門,陳述利害,並親率二百輕騎,夜襲拔下四座魏軍營壘,後梁軍氣勢如虹,逐一攻破,佔據渦陽。慶之因功,受封為平寇將軍,關中侯。( 出征是年夏秋之交,淮水兩岸,西風仍暖,秋草正肥。陳慶之率七千大軍,以祖豐為副將,馬佛念為參軍,北渡淮水,從邊境渦陽城出發,打算北上先拔下銍縣,以為第一站。七千江左子弟,除中軍二千精銳外,其餘五千,都是淮河兩岸勇士。其中,祖老大隨平北將軍昌義之,數度抗擊北魏,“聞雞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