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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他在甲板上待了大半天,午後天空微飄著細雨,太陽仍然炙烈,雨滴滯留在面板上再被陽光烘乾後帶來一種黏膩的附著感,讓他十分不暢快,他只得提前收了椅子,踱往廚房找點填腹的食物。他不會料理食物,黃泉弔命臨行前曾替他準備了十來份餐點儲存著,但那些食物很快就被他消耗完,往後的數十日他都只吃乾糧止飢。若論平常,如此粗糙的食物他斷不入口,他雖不挑嘴但當他身旁有個專門為他準備料理的廚師時,他想不出自己有何理由必須委屈自己的胃口,現下他沒得選擇只能屈就糙食,卻也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原因除了自己原先就能奢能儉的飲食習慣外,大抵就是如今即便是山珍海味攤陳眼前,他也食如嚼蠟了。而今的他,進食只為生存。啃完一份乾糧,他已有八分飽,在船上他的活動力銳減,不需要補充太多能量,襲滅天來站起身走過廚房來到餐廳門口,忽然像想到什麼般地回過頭深深地再瞧一眼,恍惚間,他彷彿看到兩個身形相近的人影,在這個地方依偎著彼此、輕輕擺動自己的身體。血瞳微瞇,襲滅天來雙手環胸半倚門邊,凝視著眼前空無一人的餐廳,兀自綻著淺笑,食指在臂上輕輕敲擊著,隱含特定的節奏,是〈加西莫西之夜〉的節拍。他走到儲藏櫃裡取出一瓶白葡萄酒,踅回原位拉開椅子重新入座,軟木塞被拔出的聲音清晰地響遍餐廳角落,襲滅天來慢條斯理地替自己斟了半杯白酒,耐心地等酒汁瀝乾後用手巾拭淨瓶口塞回軟木塞,舉杯淺啜,手指不忘繼續扣敲桌面,直到旋律走完,酒杯也恰好空了。原來一首曲是半杯酒的時間,他可以喝上千杯不醉,與一步蓮華卻舞不完一首曲便醺醺然了。他淡笑,指腹磨娑著殘留酒液的杯緣。他多想……大醉一場。 踏出餐廳,襲滅天來走到儲藏艙室,拿出清掃用具略略清理了下甲板和幾個艙室,擦拭窗戶、船桿以及階梯把手等較為顯眼的地方。他有輕微的精神潔癖,對於髒亂的忍受程度則與常人相去不遠,所以他對環境的整潔程度還不致於吹毛求疵,只要住起來不違背常態標準下的舒適感即可,何況,一艘船如此巨大,就算他整日無所事事只顧打掃船隻,也沒辦法在一日之內將船上的每個角落打掃乾淨。他只在午後不想看書時,做些簡易的清潔工作用來打發時間。接近日落時分,他看著被餘暉鍍上一層橘金色的舵把,臉上洋溢低微的滿足。從前這些清潔工作是由他的船員分工負責的,現在只剩他一人,再瑣碎的小事他都得親自動手,所幸,他做起來倒挺得心應手的,要換做以前的他,恐怕沒有這份閒情逸致處理這些雜項。他的心思和時間全部被綁在復仇這個目標上,即使是悠哉的品酒時光,他在潛意識裡也很難不把那些鮮紅的酒液當成仇人的鮮血,快意地喝下肚腹。那時的自己必定很難想像,自己會有把仇恨拋諸腦後的一天。不是原諒了那些人,只是一夕之間他們在自己心底的份量突然變得微不足道,以致於當他完成復仇之後,他的成就感並未如預期那般高。他原本以為復仇的終點就是自己人生的終點,豈料復仇之幕一落,他卻興起了『他還有很多事想做』的慨嘆,然而,那個令他產生這種念頭的人,卻丟下他獨自沉眠。緊握著舵盤,襲滅天來眺望遠方,忽地天空飛來幾隻白色海鳥,三三兩兩地俯衝捕食海中飛魚,其中一隻在他上頭盤旋幾秒後,停棲在舵盤上低頭用爪子蹭了蹭光滑舵臺,稀奇的紅色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幾回,歪斜著頭與襲滅天來對視片刻,又振翅飛向天際。他想起被白鳥圍繞的冷醉以及被貓狗環繞的一步蓮華,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微妙隱動。很少動物會靠近他,不管是溫馴的還是兇勐的動物皆然。就像盲商宅邸裡的那兩隻杜賓犬,牠們不是厭惡他,而是畏懼他,他其實不很瞭解這些動物對他的敬畏而來,但他明白只要自己對動物不存敵意,動物們也不會憎惡他,只是畏懼而已……這令他聯想到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存在時的感覺,以往他總是厭惡那個存在,但當它第一次現身在他面前時,他卻不可自抑地升起一股敬畏。那個存在究竟是什麼?而他自己,又是什麼?那個存在看著自己的眼神非比尋常,說的話也飄邈難辨。他總會不經意地猜想著,或許它和他有某種未知的關聯,只是答案總如沉到湖底的石塊,不見天日。向晚天色昏冥,襲滅天來步下舵臺欲走回艙室,乍然,一團白色物體趁他分神時飛進他懷裡逗留須臾,即刻又飛出他雙臂可及的範圍之外,襲滅天來定睛一瞧,似乎是剛才在他眼前蹭爪的那隻小傢伙,那隻和其他海鳥不同,有著紅色眼睛、羽毛異常潔白的海鳥。他站在那裡,遙望著遠遠落後其他同伴,卻在廣袤藍天上自成一格自由飛翔的白色鳥兒,淡淡地勾起一抹淺笑。※夜晚,是他和一步蓮華的專屬時光。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