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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桶內調整好坐姿,一步蓮華輕輕地哼著曲子,每當他心情好的時候,他就想唱歌,唱著唱著,他想到了白天在碼頭遇見的那位客人,他開口說話時低沉的聲音帶著磁性,聽進耳裡有種酥酥麻麻的奇異感,他對聲音向來敏感,那位客人的聲音是頭一個讓他聽到了,會渴望看見長相的人。他感覺得出來,那個人對自己的聲音同樣有著莫大興趣,只是刻意在壓抑他自己的興致。掬了把清水潑在臉上,一步蓮華浸泡了數十分,等到熱水漸漸變涼才起身擦乾身體,披著旅館準備好的睡袍,走到窄小堅硬的木板床坐上去,開啟窗戶半趴在視窗,唿吸撲面而來的鹹風。雖然他看不見窗外風景,可是他能感受到空氣中浮動的份子,他睜開平常在外頭鮮少張開的眼皮,露出紅寶石般的瞳孔。在他腦中,一個畫面逐漸在他失去作用的視網膜內成形,破舊的街道、斑駁的老牆,搖搖欲墜的旅館招牌,他『看見』自己趴在招牌側旁的窗臺邊,看著站在底下的黑色人影,那個人影似乎也正抬起頭來與自己對望──是否是白天那位客人?他不確定。黑影人的面容在暗夜裡變得模煳難辨,但他的眼睛卻因這片漆黑而顯得格外閃亮。他直覺地喜歡上黑影人的眼睛,雖然他看不見他的長相,卻感應到了他眼裡若隱若現的孤寂。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他『看見』的就是他。而明日,不知道他會不會再遇見他?他閉起眼睛,關了窗門,平躺在床板上,抱著這個疑問入睡。※夜沉,海面有點不平靜。夢見白色身影的那剎,襲滅天來驚醒過來,睡意全失,他只好穿上外衣,走到甲板透氣。月亮比睡前看到的位置還要再沉一點,不久,將會整個沒入海平面下。從咽喉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吟,襲滅天來轉向一步蓮華白日所在的碼頭位置,兀自望得出神。他聽過他的名號,行歌者一步蓮華,然而在未親聞他的歌聲之前,所有的名氣對他都是虛妄,不存實質意涵。今日一聞,讓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為何如此在意他?他自問著,卻尚無可解。他不認為僅僅只是歌聲就能令他心動,也不認為外在美麗的皮相足對自己產生任何吸引力,但是兩者相加起來的效果顯然出乎自己所料。真是可笑,他早已捨棄所有身為人類的正向情感,現下這莫名的悸躁,約許是那『不甘寂寞的存在』在暗中作祟吧。思及此,襲滅天來暗暗地勾起唇角,也好,他不畏懼任何形式的挑戰,他有自信,沒有任何存在會比他自己更能掌握自己的無心。海面微微起伏著,襲滅天來獨立船頭,一夜無眠。 翌日,一步蓮華起了早,打理好行裝便到市集中心附近的方型廣場餵食小動物,那裡聚集很多白鳥,偶爾還有流浪貓狗在附近徘迴。平常時候,這些動物就喜歡親近一步蓮華,動物緣大概是他與生俱來的特質,而只要他一開口唱歌,圍在他身旁的動物就會愈來愈多。他帶了一些小米和麵包,還買了牛奶和少許燉肉塊,因為不知道會遇到哪些動物,所以乾脆一次帶全。清晨的廣場人煙甚少,只有一些商店或攤販正在做開店準備,他走到昨天餵食小動物的地點,過沒多久,一隻隻過街動物就聞香而至。三兩隻白鳥棲息在一步蓮華的肩頭上,其他的則飛停於地面蹦蹦跳跳的,還有幾隻貓狗姍姍來遲,一步蓮華不急不徐地開啟食物袋,放在地上或手心裡讓那些動物啄食。昨晚一夜未眠的襲滅天來,清晨心血來潮散步至廣場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光景。似乎不管是什麼生物什麼顏色,站在那抹白身邊都很搭襯,既不會被白色搶去光彩而顯黯淡,也不會因此吞噬了白色。說實話,是挺賞心悅目的景緻。襲滅天來站在廣場周圍注視良久,沒有上前與一步蓮華交談,不知過了多久,市集中心漸漸活絡人潮興盛,他才看見一步蓮華彎腰收拾東西,看來是打算離開了。他拿起手杖點路,一路摸索前進,速度極其緩慢,襲滅天來也很有耐心,始終與他保持適當距離地尾隨其後。路上行人的眼光有侮慢、有憐憫、有無視,也有輕佻,但那些目光都無法穿透一步蓮華的內心,也許是因為他看不見,所以外在的侵擾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但也有可能是,他懂得自我調適。襲滅天來徐徐跟行,全盤接收了那些一步蓮華看不見的目光,那樣複雜多變的冷暖目色,他也曾經領教過,深深地領教過。而現在,他也調適過來了,用他自己的方法。「呵呵……」想到這裡,他忽然發笑,低微的笑聲卻引來一步蓮華的注意。人說盲人的敏感度比一般人強,而一步蓮華的敏感度似乎更在盲人之上,他很快地察覺到混雜在周遭喧譁聲裡的一縷輕笑,短暫而低沉、毫無引人傾聽價值的低笑。「先生?」他立刻停住,轉向右後方不確定地輕喚著。襲滅天來抿緊唇,對一步蓮華的敏銳是有些訝異的。他不做聲,企圖瞞混過去。「先生?我聽到你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