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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真是沒想到……”老嫗唏噓不已,“這都多少年了……你是搬家啦?搬去哪兒了?你爸媽還好吧?跟小許呢?你倆還在一起?”一迭聲的追問,情緒瀕臨崩潰的宋菀頃刻清醒。她很淡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抱了抱老嫗佝僂的身軀,輕聲說:“婆婆,我還好,我們都挺好的。”和老嫗寒暄兩句,宋菀囑咐她多注意身體,而後便起身告辭。葉嘉樹跟在她身後,把買來的花遞給她。宋菀仍是不接,低下頭去,那花大朵大朵的,潔白飽滿。“……扔了吧。”葉嘉樹不解。“我沒跟你說過嗎?”宋菀臉上浮起笑,是葉嘉樹【改】梔子花養在盛了清水的瓶裡,幾日後逐漸變黃枯萎。宋菀這幾日都住在葉嘉樹家裡,她無處可去,也提不起興致與外界聯絡,白天去巷裡與賣冰棒的大娘閒聊,一坐便是一整天。遮陽傘下熱氣微醺,老式的冰櫃轟隆運轉,她有時候買支雪糕,有時候什麼也不買。大娘也不趕她走,一邊納鞋底一邊與她絮叨。大約也是因為孤獨。聊完了自家的家長裡短,便開始聊那些聽來的談資。大娘說起一樁清水街的舊聞,抬手指向暮色裡的洋樓,“那以前住著一個大老闆,老有錢了哦,後來聽說犯事了,要槍斃,他閨女兒為了救他,跟了一個更有錢的大老闆……年紀小咧,聽說那時候十八歲都不到。”宋菀動作一頓,牛奶味的雪糕讓她一口咬出個老大的缺口,她嚥下去,從喉嚨一直涼到心底。她露出一個沒有任何意味的笑,“是麼,那後來呢?”“後來人搬走了,誰知道呢。大老闆老有錢了,跟了他肯定日子過得好咧,不像我們哦,一年到頭辛辛苦苦掙幾個錢,還不夠給孫子買件像樣的衣裳……”後面的話宋菀沒再聽,她一口一口咽完了雪糕,把木棍兒彈進前面的簸箕裡,看著暮色之中幾個穿校服的小姑娘跑進巷裡,沿街建築的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宋菀起身走了,此後再沒來過。白天黑夜葉嘉樹都不見人影,兩人非親非故,宋菀也從來不問他行蹤。有時候他回來收拾兩身衣服,翻倒翻倒抽屜,拿了東西便走;有時候過來補上一瓶洗髮水,順帶一些新鮮的水果。宋菀鳩佔鵲巢過意不起,又給傅小瑩打了個電話,傅小瑩告訴她公寓和車都準備好了,約了日子讓她過去拿鑰匙。宋菀給葉嘉樹打了一個電話,要請他吃飯。宋菀覺得,葉嘉樹的年齡在他這兒始終是模糊的。他小上她幾歲,有一張捯飭以後扔進娛樂圈絕對能混出名堂的臉,與年輕英俊的皮相錯位的是一種將朽之人的氣質。所以宋菀無法想象他曾經是玩搖滾的。搖滾是憤怒,而他是一塊浮木,被浪衝到哪裡便是哪裡,認命,絕不掙扎。吃飯的地方是宋菀找的,她記憶裡離清水街不遠的地方有家老字號的飯店,循著找過去,還開著,並了旁邊的店面,擴大了一倍,饒是如此仍舊人滿為患,做民國侍應生打扮的服務員腳不沾地,半天才端上來一壺熱茶。葉嘉樹自陳家回來,在飯店門口抽完一支菸,拍一拍衣上浮塵,轉身上樓。宋菀坐在二樓靠窗位,手上端著茶杯輕啜。她動作一股子提不起氣力的懶散,望著窗外臉上帶笑,好像看見了什麼頂有意思的事。葉嘉樹想起第一次在芙蓉路的大宅子見到宋菀的模樣,她天然有一種讓人目光圍著她轉的力量,即便那時候在宅子裡是矯揉造作的,這時候是不自知的。宋菀這時候轉過頭來,衝著他淡笑一下,“來了。”兩人落座,寒暄兩句,也未深聊。點菜之後,又等了許久,菜才一道一道端上來。宋菀吃得不多,顯是沒胃口,撂了筷子喝茶,看向對面。葉嘉樹也不抬頭,“你想說什麼?”宋菀笑了笑,“餞行唄,還能說什麼。”葉嘉樹沒有做聲。“我找到住處了,總不能一直在你這兒叨擾。明天送我去個地方吧,以後……”宋菀頓住。“回唐蹇謙身邊?”“不然呢。”宋菀笑著,像往臉上扣了一張假面。她將頭轉向窗外,能瞧見路上神色匆匆的行人,夜色之中是一條一條模糊了細節的影子,“……如果你還有繼續搞搖滾的打算,我能幫你引薦。別做司機了,尤其別做唐蹇謙的司機。”她笑了一聲,像是笑給自己聽的,“跟唐蹇謙牽涉過多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葉嘉樹不置一詞。宋菀把下巴靠在自己手臂上,頂上燈光折了折,鼠灰色的陰影攀上她的臉,落在眼下,睫毛下。“……可能我開始老了,這些天總能瞧見舊事舊物的影子。”往來食客,推杯換盞,服務員高聲吆喝……像是塵世潮水,他們被裹挾其中,又被隔絕在外。吃完飯往回走,腳步聲一前一後。葉嘉樹點燃一支菸,深而重地吐息,像是吐出心底深處淤積的該說與不該說的話。走到樓下,宋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葉嘉樹,“白吃白喝了你這麼多天,我過意不去,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沒有。”“我這人不習慣欠人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