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少蒼?南顏被吸入逆演輪迴鏡前混亂不已地這麼想著,而當週圍的情景重新拼合完成後,她的雜念便來不及到處亂竄了。那是一處宗祠般的大殿,身穿星羅道袍的修士分列兩側,帶著某種怒意地看著大殿中央、道尊像前被強迫跪著認罪的身影。“…… 審判“……連同長老、嫡傳弟子在內, 叛門者一百三十三名,盡數在此, 請玄宰定奪。”南顏被用力扔在一個角落裡,透過光滑石磚的反光,她看到了自己的樣貌。逆演輪迴鏡的力量讓她以一個少年人的角度來看這一段歷史, 而這張面容……她在萬寶閣裡見過, 在年幼的記憶裡也見過。只是這張面容寫滿了錯愕與驚惶, 看上去和嵇煬判若兩人。南顏彷彿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拼命抬起頭從人群后看過去,一雙雙或狂熱信仰、或痛恨難當的眼睛凝視著道尊像前長跪的身影,儘管他曾是整個道生天引以為豪的榮耀, 可現在誰的心裡都沒有半分惻隱。“玄宰,時辰已至,他既決意背叛道生天, 便不可再拖延了。”應則唯微微頷首,他此刻的雙眼尚沒有南顏見到時那般無神, 但仍是灰色的、宛如失去了所有人應有的情感。“少蒼, 你拜入為師門下多久了?”他開口問道。嵇煬的好似並沒有覺得正身處一場處決中,淡淡答道:“承蒙教導,十六年又一百四十七日。”“十六年……”應則唯喃喃重複,道,“我教你走道尊立下的大道十六年了, 為何到頭來, 你仍是行差踏錯?”他仍帶著一身年少的銳意, 固執道:“師者將眾生交在我手中,我便以生者之生為重,以死者之死為輕。縱有道尊之言,行不正事,終究難成正果。”應則唯道:“道尊之言不容置疑,道生天之道,也無人可阻——”“師者不承道尊道統,也可成就大道!”嵇煬厲聲打斷了他,“嵇煬之師尊,有經天緯地之才,道天已朽,固守於此不過是守著道尊的殘垣等死,破而後立方可別開新天。”“胡言亂語!”旁側的蒼老的道天上師恨不能一掌打死他,斥責道,“玄宰肩負引領我輩修士飛昇成仙的重責大任,豈能聽你這叛徒一言便拋棄我道生天千年大業!待掌握輪迴之秘,合宗上下便再不受壽元之困,想怎麼探索大道便怎麼探索大道!你也可因此受益,偏生這麼糊塗!”“天地生死有數,即便不言成敗,讓你們這些殘軀腐朽將世間蛀空殆盡,其他生靈何辜成爾等盤中餐?再者……你們當真覺得,離了道尊欽定的四十九條大道,便無飛昇的希望了?”四周節節攀升的殺意中,應則唯擺了擺手讓四周靜下來。“少蒼,你妄言了。”他挽袖撥亮了道尊像前的燭火,道,“道尊的路不會錯,也不能錯。”“如果錯了呢?”眼底的灰色漸漸侵蝕他最後一縷神采後,應則唯道:“那就把認為它錯的世間……糾正。”“好一個糾正,我只是不懂,師者如是屈就了自己,又成全了誰?”嵇煬轉眸,目光一一掃過那些蒼老的面容,“他們?三魂七魄沒有一個是乾淨的,自己無法飛昇,便要滅絕他人的希望,成則與天同壽,敗也可以拉著世間的一切隨著壽元一起歸於虛無,到底孰正孰邪?”“啪。”一絲血跡順著嘴角流下,嵇煬抬眸看著應則唯,後者好似有些疲累,招手讓人將那一百三十三個捉來的同黨押上來。“為師說過了,如果道尊錯了,就會把認為他錯的人糾正過來。”他的口吻依然是輕柔的,但做法卻是殘忍得讓人戰慄不已。“師——”嵇煬尚未來得及據理力爭,眼前血光便是一閃,噴濺在臉上的血液與他錯愕的神情凝在一起,他看著腳邊那顆滾落的人頭,道,“師尊,他是你的弟子,你……你曾教過他讀書習字。”應則唯面無表情道:“少蒼,你認錯了嗎?”“……”應則唯道:“下一個。”第二個被推上來的依然是同宗的弟子,那人掙脫禁言的禁制,嘶聲道:“師兄!我們沒錯!道生天教我們的不是這條滅絕眾生的路,是行的正坐得直!是——”第二蓬熱血落入眼角,眼前的一切變得血紅,嵇煬聽見胸腔裡有什麼東西崩毀了。應則唯繼續問道:“你認錯了嗎?”“……何必自欺欺人呢。”“下一個。”這之後的時間好似過得很慢,又好似過得極快,每殺一個人,應則唯都要問他一句知錯了嗎,可饒是嵇煬說他知錯了,殺人的手還是未曾停下。待到整個溟泉大殿血流成河,嵇煬終於明白了——應則唯想殺的不是這些人,他想殺的,是他自己的人性。南顏被推上來時,整個人都是木然的,她感到應則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宛如一個親厚的長輩一般。“我記得這個孩子,資質算不上好,憑藉凡人之軀,從外洲九死一生來叩道生天的山門,幾乎死在懸空山下。你師叔便破例收了他入門做個灑掃的弟子……你師叔呢?”應則唯的目光在滿地屍骸裡找尋了一陣,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