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湯藥,輕輕吹了吹,才遞到老太太嘴邊。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雖然心裡牴觸,仍舊是張嘴把藥給喝了下去。老太太年紀大了,這兩年身子不太好,尤其是從去年入冬開始大多數時候都窩在床榻上。這湯藥說是治病不若說養身子續命的。肖折釉將一整碗湯藥喂老太太喝下去,張媽媽又急忙拿了溫茶水給她潤喉。老太太不是個脾氣好的,尤其是年紀大了以後更是容易發火,為了喝藥這事兒,沒少鬧脾氣。老太太擺擺手,讓張媽媽退下去。張媽媽心領神會知道老太太是有話要對肖折釉說,悄聲退下去,順便將屋子裡的兩個小丫鬟也一併帶了下去。“當初我讓不覆立嗣子不過是激他續娶。不想他寧肯從南邊把你們幾個帶回來也不肯續娶。”老太太說到這兒就停了下來。肖折釉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還好老太太也沒沉默多久就繼續說:“不覆這孩子命不大好,從小吃了不少苦。也正是因為這個,在這些晚輩裡,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你既然已經嫁了他,有些事對你說說也無妨。”“在他小時候,他父親懷疑他不是親生的,曾幾次虐待他,又遺棄過。也因為這,他的幾個兄弟從小就欺負他。所以啊,不覆有了權勢之後對霍家的親戚都很冷。甚至就連過嗣這種事,也堅決不選霍家的孩子。其實我都明白,這孩子是因為怕我難過。要不然他早就分了家,有怨報怨了……”老太太說著就紅了眼睛,“這孩子沉默寡言,情緒不外露,可是和他母親一樣都是頗重情義的。”“將軍自然是重情義的……”肖折釉順著說了一句。是順著說,也是真心誠意的。老太太嘆了口氣,問:“你知道阿楠嗎?”“一次偶爾機會聽雁溪公主提起過,知曉是將軍心中之人。”肖折釉垂著眼睛說。“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整日在外跑,到了十六,我和她母親便張羅著給他說親事。可是他一口回絕。你也與他接觸了不少,該知道他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那個時候他也是什麼都不解釋,只說不想那麼早成親。最後她母親幾次逼問,他才說出阿楠這個名字。”肖折釉望著老太太,仔細地聽。老太太看著肖折釉,說:“好奇?”肖折釉一怔,點了一下頭,老實說:“是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會讓將軍惦記了這麼多年。”老太太苦笑搖頭,說:“不知道,不覆當初只粗粗說了一句‘認識多年的權貴之女,待功成名就娶她回來’。”“那……為什麼沒娶回來?”肖折釉追問。“那就不知道了,許是沒來得及吧。後來聖上將先帝的幾個女兒賜婚,不覆便和令瀾成婚了。想來那個阿楠也嫁了他人。”肖折釉卻皺了一下眉,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以霍玄的性格和如今的權勢,即使那個阿楠嫁了人,他想娶到她也並非難事。難道那個阿楠喜歡上了別人,亦或是出了意外已不在人世?老太太握著肖折釉手,說:“我跟你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是想告訴你,不覆是個重情義的孩子。就算他心裡裝著阿楠,對令瀾也是頗重情義。這些年令瀾的忌日,他無論多忙都會趕回來,甚至那個不該記在族譜的早夭女兒也被他記上了。這些年還好了些,那孩子走的頭幾年,他時常燒一些小孩子的玩具給那孩子……”“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滿意你。不管是你的身份、年紀,又或者你和不覆之前做的糊塗事兒!”老太太語氣一頓,“可你是不覆挑中的人,我這老太婆縱使心裡再怎麼不滿意也不能說個‘不’字兒。”肖折釉低著頭,眼圈有點紅。倒不是因為不被喜歡感到委屈,而是一種莫名梗在喉間的酸意。許是想到那個早夭的女兒,又或許是為霍玄覺得有些心酸。“人人都道他位高權重隻手遮天,可不說位高者有多少危險。就說他這日子,過得也不像話。不能按時吃飯睡覺不說,吃的也是粗茶淡飯,過得像苦行僧似的!年紀輕輕整天穿個黑袍子,所有衣服都一模一樣連個花紋都不變化!”老太太越說越氣,“你去看看他那屋子,這都多少年了,裡面的傢俱還是十幾年前流行的款式!咳咳咳……”老太太說到生氣時,不由咳嗦起來,臉上也漲了紅。“祖母,您彆氣、彆氣,當心身子。”肖折釉往前靠了靠,輕輕給她順著背。老太太頗為用力地抓住肖折釉的手,抓得肖折釉有些疼。“我不管!你日後要好好照顧他的衣食住行!答應我!”老太太的眼中滿滿都是不捨,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看著老太太含著淚的目光,肖折釉連連點頭:“答應,我都答應,孫媳一定會盡到本分好好照顧他。”“為他生兒孕女,延綿子嗣!”老太太聲音沙啞,帶著哽咽地低吼。肖折釉的目光閃爍,她張了張嘴,答應的話卻應不下來。“答應我!”肖折釉恍惚了一下,違心地艱難地點頭:“答應,孫媳都答應……”老太太一下子鬆開肖折釉的手,她釋然地笑了,說:“扶我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