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跪就是七年。那個時候囡雪總是一邊擦藥,一邊哭。她會哭著說:“不疼了,不疼了,都會好起來的。姐姐以後照顧你,保護你,再也不讓別人欺負你!”後來她年長了幾歲,知道沈卻是主子,自己是下人,便再也沒有自稱過姐姐了。可是在她心裡頭還是把沈卻當親妹妹看。“又淺了些,先生可說過了再過年您身上的疤痕可就能全消了。”囡雪皺著眉又叮囑了一句:“以後可得早晚兩遍擦藥,再不能停的!”“嗯,嗯。”沈卻應著,自己給右手手背上的燒傷塗抹藥膏。八年前,她全身上下被燒傷了一半。一個姑娘家,身上落了一丁點的疤痕都是要影響以後的親事的,更何況像她這樣徹底毀了的。幸好當時沈老爺外調在肅北,結識了當地有名的洛神醫,便將她送到了洛神醫那兒醫治。可是變化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沈卻被送到洛神醫那兒不出三個月,沈家又被調回了皇城。沈家被調回並非升遷,而是牽扯到一件貪汙大案,是被壓回去的。而沈卻就被留在了肅北,留下來陪在她身邊的只有乳孃和囡雪。又過了一年,洛神醫也故去了。沈卻永遠都記得四歲的那一年,她泡在藥桶裡一整日,洛神醫故去,乳孃病重,沒有人顧得上她。她身上的燒傷有些被水泡開,火辣辣地疼。望著快要結冰的水,她又冷又餓,這是她 演技沈卻翻來覆去一整夜也沒有睡著,薄汗將她的衣裳打溼,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天邊染上一抹魚肚白,她迫不及待就起了。囡雪伺候她梳洗,問:“姑娘,今兒塗藥嗎?”囡雪可還記得昨日沈卻擔憂藥味兒讓人不喜,故意沒有塗藥。“塗,”沈卻頓了一下,“塗三層。”蘇媽媽一早就過來請了,她一進屋子就看見沈卻端端正正坐在梨花椅上,就著玫瑰茶,小口吃著蓑衣餅。“老奴聽下面的說折箏院一早就要水了。姑娘真是起個大早,昨夜可是睡得不好?”蘇媽媽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地垂手立著。沈卻不緊不慢將口中的蓑衣餅細心嚼了,又抿了一口玫瑰茶,這才開口:“蘇媽媽快坐。”“不敢!不敢!”蘇媽媽擺擺手推辭。沈卻就真的沒再讓她坐,而是說:“鄂南的七月真是難熬,尤其是夜裡,悶得很。”蘇媽媽笑笑,道:“姑娘畢竟是鄂南人,這是初回不適應,再過幾日就好了。咱們鄂南可是好地方,比起肅北那樣偏遠的地方好得可不只一星半點。”蘇媽媽言語中不自覺沾染了一分自豪,她去看沈卻的臉色,就看見沈卻垂著眼望著桌上的玫瑰茶。蘇媽媽心頭就是一沉。沈卻望著皓白的茶碗裡輕輕蕩著的玫瑰花瓣,勾了勾嘴角。鄂南正是大戚王朝的皇城,鄂南人總是有一種優越感,尤其是面對肅北、牧西那些氣候寒冷的地方。然而在沈卻的眼裡,這天下再也沒有比肅北更好的地方了。蘇媽媽轉了話頭:“夫人讓老奴來請姑娘過去。昨兒太忙了沒顧得上,今兒還是趁著其他幾位姑娘請安之前,先過去說說體己話。等下還要跟著夫人去老夫人那兒磕個頭。”“理當如此,只是麻煩蘇媽媽又跑了一趟。我是想早些過去的,可是……並不知道母親的住處。”沈卻彎了彎眉眼,乖巧可愛。這話,蘇媽媽就不敢接了。沈卻拿起小碟裡最後一塊蓑衣餅,小口小口吃了。又讓囡雪伺候擦了手,這才隨蘇媽媽往正屋去。沈家也算是簪纓世家,只不過是前幾年因為冤案的事兒沒落了一陣。如今倒是蒸蒸日上,眼瞅著又要恢復往昔的氣派來。沈家已經分了家。沈老爺並三個兒子都有自己的院子,都在熙棠街上。有人偶爾也會稱熙棠街為“沈街”。沈卻的父親是沈家的大房。進了正屋,沈卻終於見到了分離八年的母親。暢想了很多種重逢的場面,然而真正見了,沈卻才發現自己出奇的冷靜。也許是昨兒莫名其妙的下馬威將本來就涼薄的親情又沖淡了些。將心緒收起來,她乖巧地走進去,停在何氏的身前規規矩矩地跪下,說:“這些年不能在母親身邊侍奉,女兒不孝。”她的聲音清靈帶脆,聽了就讓人舒心。“受苦了。”何氏終於將端了一早的茶放下,親自去扶沈卻。又不動聲色打量了她一番。“來母親這坐。”何氏握著沈卻的指尖拉著她在軟塌上坐下。沈卻只坐了個邊兒,腰板挺得筆直。“這些年辛苦了,還好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要不然我這做母親的,心裡就像刀割一樣疼。”何氏握著沈卻的手,感嘆著,聲音裡染了絲悲緒。“讓母親擔心了。”沈卻垂著眉眼,雙肩微微垂著,身上又飄著絲藥味兒,整個人瞧著乖巧地讓人心疼。何氏覺得自己的心裡被狠狠地紮了一下。摩挲著沈卻的手,就碰到了她手背上的燒傷,何氏不動聲色地放開她的手,問:“給你拾弄起折箏院可還喜歡?聽說你昨夜睡得不好。可是哪兒不滿意了?”何氏說話的尾音總是微微拔高了聲調,帶著主母的威儀。“哪兒都好,只是初回有些熱,讓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