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冷清如陸無硯,也輕聲嘆了口氣。前世的時候,陸無硯和那個蕭達合有過兩三次接觸,知道他是個畏首畏尾的人,終難成大器。可是他從來並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更不敢自己拿主意。這次怎麼會如此莽撞衝動?陸無硯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有陰謀,又或者蕭達合手下的人裡面有奸細。陸無硯正在這裡想著蕭達合的事情,方瑾枝忽然開口:“我知道你要說的第二件事情是什麼。”“嗯?”陸無硯有些驚訝。方瑾枝垂了眼睛,輕聲說:“我知道的,在我剛剛懷了鍾瑾的時候,你就對母親說過你三年內不會離開的。是因為我和鍾瑾吧?但是若你真的要去忙,我和鍾瑾也不願意拖累你的。”陸無硯還沒有吱聲,方瑾枝又說:“我知道你想在這兩年陪著我和鍾瑾,雖然你總欺負鍾瑾,也不像個周到的父親……”方瑾枝抿著唇笑了一下,“可是沒有關係的,我和鍾瑾會等你回來的!”陸無硯有些釋然地鬆了口氣。他也捨不得離開方瑾枝,可是如今國中局勢,他不得不離開。他輕輕吻了吻方瑾枝的額角,道:“好好在家裡等我,我會早些回來。”“嗯。”方瑾枝在陸無硯的懷裡重重點頭。第二日下午的時候,方瑾枝抽空跑了一趟榮國公府,榮國公府也是一片縞素。停在正堂的棺木裡放的是方今歌的衣物,陸佳萱一聲白色喪服跪在一旁,不斷往火盆裡放紙錢。她已經沒有再哭了,只是她的眼睛紅腫一片,目光更是十分呆滯。“佳萱。”方瑾枝在她身邊蹲下來,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陸佳萱木訥地轉過頭來,看向方瑾枝,渙散的眸光這才一點一點凝聚。“瑾枝,你過來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卻十分沙啞,竟是把嗓子哭壞了。方瑾枝剛一進到榮國公府的時候,見著望不到盡頭的素白,心裡就堵著,等到她見到了方今歌的衣物棺,她的淚已經凝在了眼中。而此時瞧著陸佳萱如此模樣,方瑾枝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接著一顆落下來。“兩年了,我一直在等他回來。可是他怎麼這麼狠心,就這麼一去不回了啊……”方瑾枝一下子將瘦了一圈的陸佳萱抱在懷裡,兩個人一併哭出聲來。只是陸佳萱的眼淚早就哭幹了,再也沒有淚了,她的嗓子裡發出嘶啞而痛苦的聲音來。方瑾枝抬起頭,望著被風吹起的白綢,心裡攪著勁兒一樣地疼。為什麼要打仗呢,這天下還有多少人和陸佳萱一樣再也等不到丈夫的歸來,從此家不成家。方瑾枝想起陸無硯跟她說的無一生還的五萬將士,一股涼意襲來,讓她整顆心,整個人都開始發冷。五萬條生命,更是五萬個家庭啊!陸佳萱哭累了,才微微推開方瑾枝,她勉強扯出一抹笑來,說:“去看看母親吧,她本來就病了,如今更不好了……”方瑾枝本就難過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她走進方大夫人的寢屋時,屋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方大夫人穿著一身雪白的寢衣倚在床頭,她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臉色竟是比身上的寢衣更加蒼白。“母親,這屋子裡怎麼這麼冷,連火盆都不生。也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方瑾枝坐在床邊,把方大夫人瘦骨嶙峋的手握著掌心裡,輕輕為她搓著。“我這就去喊人來生火……”方瑾枝剛要起身,方大夫人卻反手把她拉住了。“瑾枝,你說如果我現在追去,還能追到他嗎?”方大夫人急迫地喘息了兩聲,“他是不是在跟我賭氣啊?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十多年。我不該怪他,不該冷著他,更不該恨他……”“怎麼辦啊瑾枝!”方大夫人抓著方瑾枝的手越發用力,將方瑾枝的手都抓疼了。“他小時候啊,騎馬的時候腿上受過傷,一到了下雪天就會腿疼。你說他在軍中這兩年下雪的時候是怎麼熬的啊?我給他做了護膝,好多呢,還沒來得及給他。上次我看見萬寶齋裡有一把劍很漂亮,他握著一定好。我就給買了下來,想著等他回來了留給他用。他怪我,我知道啊……自打小的時候,有什麼好的東西我都給他哥哥和他弟弟,他私下裡說過我從來都不想著他……”方大夫人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方今歌從小到大的事情,聲聲帶淚,聲聲帶著濃到骨血的愧疚。“我對不起這個孩子啊!”方大夫人“哇”的一口,吐出好大一口血來。“母親!”方瑾枝嚇得變了臉色,急忙喊人。隔壁的丫鬟被驚動了,匆忙趕過來,又是喂藥,又是請大夫。方瑾枝一邊小聲地哭,一邊安慰著她:“母親,您不要難過了,二哥不希望您這樣的。這些年,二哥心裡雖然不好受,可是瑾枝知道他是不恨您的。您別這樣……”方大夫人望著屋頂,兩眼空洞。無論是她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她看見的總是方今歌。方今歌的哭,方今歌的笑,更多的是方今歌偏執獨行的背影。方瑾枝回到溫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榮國公府裡一片哭聲艾艾,而溫國公府裡同樣是為兩位老人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