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和荊秦說:“老秦,我愛上了一個人,我們離婚吧。”荊秦欣然同意,並且祝賀她:“恭喜你,希望你幸福。”離婚手續還沒有辦完的時候,那個畫家就愛上了另外一個模特,出生市井,粗俗,潑辣,但是才十八九歲,每一寸肌膚都是年輕的,畫家愛慕她新鮮的肉體,把白香雪拋諸腦後。所以一個月後,她和荊秦說:“老秦,我失戀了。”荊秦就說:“沒有關係,他沒有眼光,你會遇見更值得你愛的人。”因此婚也沒有離成,但她的戀愛仍在繼續,因為一直在追尋愛情,白香雪看起來始終年輕,性格宛如少女。荊楚小時候也覺得非常奇怪,自己的家庭好像與眾不同,但是無論是白香雪還是荊秦,都是非常合格的父母,他們疼愛他,教導他,他們並不相愛,但家庭的氣氛始終和諧,父母宛如舊友,關係十分要好,荊秦始終支援妻子,無論她愛上的是什麼人,他都祝福她,並且告訴她永遠不必有後顧之憂。所以白香雪每次墜入愛河就 選擇?少年時,荊楚並不能理解父親的這段愛戀,楚青青的父親曾經是荊秦的合作伙伴,兩人是老鄉,最開始的時候一起創業,在公司有難時,楚父賣掉股份走人,選擇投資了另一家公司,結果那家公司破產,他重新回來求助荊秦,兩人從微末時相識,仍有幾分情意,因此荊秦借了一筆錢給楚父,令他東山再起。東山再起後沒過多久,楚青青的生母得病去世,不到一年,楚父就娶了另一位富家小姐,很快生有一子。當時荊秦對楚父的評價是“氣量狹小,自尊過高,不足以成大事”,是他自己離開又轉過來求人,但在他眼裡,卻是荊秦明知他當初的投資不合適卻只想著看他的笑話。等到娶了第二任妻子以後,兩個人就再也不是以前那種交心的朋友了。這樣的人作為一個父親,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楚父起於微末,原本是家中的獨子,對兒子有著所有老派人的執著,楚青青的出生,並不是他所希望的。荊秦原先對楚青青的印象並不深,她幼年時會跟著母親過來荊家拜訪,與白香雪熟識,後來楚父續絃以後,兩家就基本上斷了往來。等到那年楚青青忍無可忍,選擇回老家唸書時,他才重新見到她,那一年他正好因為生病在老家修養,兩個人就這麼遇見了。一切的起因非常簡單,楚父對楚青青回老家不聞不問,她回到楚家舊宅一看,發現房屋破陋,還滴滴答答往下漏水,根本無法居住,正手足無措間,荊秦正好看見楚宅來人,派人過去詢問,得知是楚青青後十分意外,彼時作為長輩,於情於理都是要多加關照的。哪怕到今日,他還能記得她推門進來的那模樣,應憐屐齒映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她鼓起勇氣推門進來,門扉掩映間露出潔白秀麗的臉龐,石板路上生了一些青苔,梔子花開得香氣撲鼻。他坐在那裡一抬頭,就看見了她。楚青青是因為在家裡沒有立足之地才離家求學的,“她懷孕時我們去參加宴會,我的珍珠項鍊突然斷了,她踩了上去,差點流產,她不說,可爸爸以為我是故意的”,“弟弟出生以後,她根本不讓我靠近,生怕我害他”,“她給爸爸造謠,說看見我給他吃果糖要噎死他”,“爸爸不信我,不愛我,他眼裡只有弟弟而已”,“我在家已無存身之處”。荊秦自然是瞭解楚父為人的,他憐惜她的遭遇,讓她暫住家中,時間一長,就漸生情愫。愛上這樣的小女孩兒,自然是在心中不恥的,但也並沒有特別抗拒,他與白香雪結婚十餘年,可雙方對彼此卻始終沒有濃烈的愛情,他的前半生用來打拼事業,後半生也對情愛寥寥。誰知道並不是天生冷淡,只是喜歡的人遲了太久而已。荒誕嗎?荒誕的。離奇嗎?離奇的。還記得那是一個春雨綿綿的天氣,楚青青午覺起來,還沒有清醒,好像夢裡不知身是客,她走過迴廊,二樓的窗子開著,外頭也是這樣濛濛的細雨,而荊秦就在書房裡看書,她好奇地走過去問他“你在看什麼”,他便很溫和地笑了,回答說“我在讀和歌”。然後他就教她讀《伊呂波歌》,“花雖芬芳終需落,人生無常豈奈何,俗世凡塵今朝脫,不戀醉夢免蹉跎”。不戀醉夢免蹉跎。她在心裡咀嚼一番,很是悵惘。第二年的冬天,南方難得下了雪,外頭一片瑩白,細細絨絨的雪花飛著,漂亮極了,這樣的天氣裡,他們在讀《枕草子》,裡頭說,中宮問清少納言“少納言呀,香爐峰的雪怎麼樣了?”,而清少納言就叫人把格子架上,將御簾高高捲起,中宮看見便笑了。大家都說,這事誰都知道,也都記得歌裡吟詠著的事,但是一時總想不起來。充當這中宮的女官,也要算她是最適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