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閒閒敘了半盞茶功夫,望秋忽領著一個身形臃腫的女子從小門進來,款款施禮道:“夫人。”說完,便徑自在一旁立著。林夫人饒有興致的目睹楚瑜臉色由紅轉白,越性添油加醋道:“玲瓏想必也沒用飯,讓她一併坐下吧。”見楚瑜眉頭皺起,她補上一句,“不為她,也得為她腹中的孩子。”這亦是提醒楚瑜,她可是這孩子的嫡母,怎麼能不用心呢?楚瑜只得勉強鬆口,“坐吧。”玲瓏方始怯生生的尋了個偏位坐下,林夫人卻對她尤為親切,還諄諄囑咐了幾句,當然無非是那套育兒經——林夫人畢竟是生養過的。但凡能給楚瑜添一點堵,林夫人都覺得很快活。楚瑜在一邊乾坐著,露出靜靜的微笑,似乎覺得太過疏離不太妥當,竟親手為玲瓏盛了一碗人參烏雞湯,為她滋補機體。林夫人不免多瞧了她一眼,似是讚賞的道:“妹妹你倒怪疼這丫頭的。”“當然。”楚瑜淺笑盈眼,聲調卻有些口不應心。裝什麼裝呀,有本事在背後也做出這疼愛妾室的姿態來,光人前做作有何用?林夫人鄙薄的想著。她原本盤算著,楚瑜或者要為玲瓏的事央求她,到時便可藉機再羞辱一番。誰知等到飯食已畢,楚瑜卻還是隻問溫飽,不管其他,這就大出林夫人意料之外了。她有些坐不住,試探道:“妹妹今日邀我過來,就沒有別的話要說麼?”楚瑜閒閒笑著,“冬日天寒,姊妹們都懶怠動彈,所以才誠意邀姐姐過來一聚,彼此熱鬧熱鬧,莫非今日的飯食不合姐姐心意麼?”騙人!林夫人可不相信楚瑜有這份閒情雅緻,便真有,也不是對她。她忖度著,楚瑜到底是個年輕的少奶奶,或許沒好意思說出那番話,倒也罷了,橫豎是她自己吃虧。沒能看到想要的熱鬧,林夫人不免有些意興闌珊,可是也無心再待下去,正欲告辭,楚瑜卻忽的叫住她,“林姐姐,您忘了東西。”“什麼?”林夫人忙迴轉身,她是個慳吝性子,些許一點好處都不肯落下的。楚瑜指了指身畔垂手站著的玲瓏,眉眼盈盈的望著這位胖夫人,“她是您帶過來的,如今還請完璧歸趙,仍舊送回林府去罷。”林夫人畫的是時興的小山眉,可惜與她那滿月般的臉龐不大相宜,擰起來時就像兩團鼓起的黑疙瘩。她皺著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姓楚的莫非氣糊塗了,以為憑一頓飯,就能輕而易舉將玲瓏送走麼?“我什麼意思,姐姐莫非還聽不出來?”楚瑜輕描淡寫的說道,“這肚子是尚書府造下的,自然得落葉歸根,回到尚書府去。”林夫人正想斥她說話顛三倒四,毫無邏輯,忽的領悟過來,話裡或許還有另一層意思。又見楚瑜姿態嫻雅,旁邊站著的玲瓏卻如秋中落葉一般簌簌發抖起來,她不由憋得臉色紫漲,“你胡說!”一面目光兇狠的盯著玲瓏,恨不得生吃了她一般。玲瓏越發不敢抬頭。楚瑜假意嘆了一聲,優哉遊哉的說道:“哎,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可這尚書大人也太多情了些,在外頭拈花惹草也就罷了,和家裡的丫頭還纏綿不斷。不過一朝得子,倒算得幸事一樁。”林夫人從震怒中漸漸平靜下來,不行,自己可不能著了這兩個賤人的道。因冷笑道:“你說這話可有何憑據麼?”現在她知道要憑據了,不想到她當初將玲瓏帶來,亦是一聲不吭的。楚瑜撫掌輕輕嗤道:“這有何難,等孩子生下來,拿去滴血認親便是,還怕尚書大人不認麼?”她這樣理直氣壯,顯然是十拿九穩的。想想也是,縱使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但孩子的母親卻是確鑿無疑的,玲瓏與誰有過苟且,她自己當然心中有數。林夫人彷彿吞了一隻蒼蠅般,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沒來由的泛起噁心。她恨不得將玲瓏那張嬌嫩的臉皮撕爛才好,雖不敢當著外人的面動手,卻狠狠的叱罵道:“你這蹄子好不要臉,竟把主意打到主子身上來,枉我平時好心待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越說越氣,真個一巴掌扇過去。這一掌卻被楚瑜輕鬆地攔下來,“夫人您這話就不公道了,牛不喝水強按頭,林尚書若真對玲瓏無意,玲瓏還能強逼他不成?她畢竟是個女子,氣力又比不過男人。再說了,我還替玲瓏覺得委屈呢,無端懷上個孩子,又無名無分的,一旦出什麼岔子,豈不落得人財兩失,白白便宜了奸人去?”這話說的,好像她便是那個奸人!林夫人氣結,無奈楚瑜所說句句在理,倒也辯不過她去。但是要她接納這個孩子她是玩玩不肯的,林夫人冷著臉道:“這是個孽種,還不快點打發了出去,留著它是見不得天下太平麼?”果然一牽涉到自身利益,這潑婦的嘴臉就變了。楚瑜笑瑩瑩的道:“夫人此言差矣,她腹中乃林尚書的親生骨肉,怎能成為孽種?且我聽說尚書大人膝下子嗣本就不多,至今也只有二男三女而已,想必尚書大人也不願見到子嗣旁落,不如由夫人您仍舊將玲瓏帶回,也好全了這份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