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著衣襟下蓬蓬鼓起的肚子,心思驚惶得似離了巢的雀鳥一般。若早知如此就好,早幾個月將這孩子悄悄打下去,或能一了百了,可惜為時已晚,她悄悄問過大夫,若在這時落胎,極有可能一屍兩命,連自己的性命也無法保全,這讓玲瓏如何敢嘗試?再者,南嬤嬤而今對她這西苑極是注意,一飲一食莫不經由她手,玲瓏便是想自己煎服落胎的方劑都沒辦法。外頭忽報楚夫人來了,玲瓏忙將湯碗放下,整衣欲起來相迎,順便問果兒,“快拿鏡子過來,瞧瞧我頭髮亂不亂。”果兒不屑的道:“姑娘您怕她做什麼?您如今懷著身孕,縱使頭髮不齊,衣衫不整,她還敢生吃了您不成?”真是個糊塗蛋!她懷的是孽種,又不是龍胎,玲瓏暗暗叫苦,可恨竟無一人能同自己商量。倉促之間,楚瑜已旋身而入,玲瓏見她並未攜帶侍女,不由暗暗感到詫異,正要起來請安,楚瑜卻按著她的手,笑盈盈的道:“妹妹無須多禮,我只是隨便過來看看。”何時竟叫起妹妹來了?她越是客氣,玲瓏越是惴惴難安,只差說一句“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了。楚瑜挨著床榻坐下,微微笑道:“實不相瞞,我來,是有幾句心裡話想和你談談。”總算搬到明面上了,玲瓏做了多年的底下人,若連這點意思都看不出,還真是枉司其職,她向果兒使了個眼色,那丫頭便雄赳赳氣昂昂的帶上門出去——自家姑娘有了身孕便是寶貝,諒來楚夫人不敢將她怎麼樣。楚瑜支走了婢女,卻並不直奔主題,而是漫不經心的問道:“妹妹這一胎怎麼樣了?”“謝夫人體恤,大夫說了,一切安好。”玲瓏笑意勉強,她可不敢和楚瑜稱姐道妹的,倒不如說楚瑜此舉更引起她的戒心。“是男胎還是女胎呀?”楚瑜隨手給她掖了掖被角,免得讓那碩大的肚子受涼。今日的情狀處處透著詭異,玲瓏更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應道:“顧大夫說,很可能是個男嬰,不過在生下來之前,一切還是未知之數。”她對自己的措辭很是滿意,既不過分倨傲,又適時的起到警惕作用——她這一胎疏忽不得,還望楚夫人莫輕舉妄動為好。楚瑜似乎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依舊笑意粲然,“那便好,看來林尚書很快就要添一位小公子了。”說罷,便瞬也不瞬的盯著玲瓏。玲瓏忽覺額上冷汗涔涔而下,笑容更是慘淡如鬼一般,“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豈止你不明白,連我也被你繞糊塗了。”楚瑜伸出細白的手指,沿著寢衣上的暗花徐徐按下去,“你怎會有這樣大的膽子,竟想讓朱家認下這孩子?”玲瓏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被嚇傻了。“你以為,你在林家做的那些事,就沒人知道了麼?”楚瑜嗤的一聲說道,“早就聽聞林尚書重色,沒想到竟是個貪多嚼不爛的,連家裡的丫頭都不放過,你既然敢做,為什麼不敢認呢?倒來尋我朱家的麻煩!你以為林夫人能治死你,我就不能?你也太小瞧我了!”玲瓏見她目光灼灼,眼中且有兇狠之意,身子不由戰慄起來。她驀地想起:早就聽聞楚家家風悍妒,幾個夫人都和雌大蟲般,爺們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她怎麼就忘了楚瑜也是楚家出來的?楚瑜的小指上本就蓄著寸許長的指甲,玲瓏所著的寢衣又格外單薄,被那鋒銳的東西硌著,幾乎以為下一刻就會腸穿肚爛。強烈的恐懼攫取了她的心神,玲瓏倉促從床上撲下,哭求道:“夫人饒恕,婢子不是存心的!”楚瑜覺得自己的膽子就不算大,不過這丫頭的膽子比她更小,一嚇就嚇出實情了。她伸臂將玲瓏拉起,溫聲道:“你好糊塗!明明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事,偏偏要瞞著人,你以為你能瞞得了一世麼?等大人回來,真相自然會水落石出,你以為他捨得替別人養兒子?”這當然是玲瓏早就想到的事,但被楚瑜這樣當著面戳穿,她不禁又愧又悔,下意識的要拜下身去。“說了讓你不必拘禮,總是不聽!”楚瑜嗔道,“有身子的人還不得當心些,萬一沒了這個孩子,你還如何在尚書府立足?”玲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眨巴眨巴眼,見楚瑜態度從容,聲調溫和,似乎真是為她著想,她這才領悟過來:原來楚瑜的意思是要幫她回到林家去。她不禁磕磕絆絆的問道:“夫人為何要幫我?”“誰讓你在朱家待了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我之間雖有些微齟齬,但不看僧面看佛面,縱使因為郎君,我也該盡力為你尋一門好歸宿才是。”楚瑜落落大方的說道。她若這般好心倒好了,玲瓏暗暗泛起嘀咕。不過若楚瑜所說不假,可見朱大人對她並非了無情意,玲瓏心裡不免又有些甜絲絲的。楚瑜知她為人謹慎,輕易不容易深信,因略將聲音放淡幾分,“自然,你若不願將此事叨擾林家,我也可為你安排一名穩婆,待足月之後將孩子生下來,再送你們母子出城,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