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偶爾倒有些神來之筆的聰明,楚瑜讚許的看她一眼,卻在心裡嘆了一聲:天下動亂卻也不關她的事,可是牽涉到個人,就不知她能否有命活到重見朱墨的那日。若太子勝了還好,她尚有一線生機,可若太子敗了呢?楚瑜不免憂心忡忡起來。她們這暗道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外邊的狂風吹不進來,同樣的,她們也無從得知外邊的情況。不過從那來送飯的僕婦的臉色,楚瑜倒是看出局勢越來越緊張了,大人物跺一跺腳,底下的小人物也得抖三抖,無疑這僕婦正在為自己以後的生計發愁。夏日的夜本就燠熱無比,這一夜熱得尤其厲害,楚瑜從睡夢裡迷迷糊糊醒來,只覺後背已密密的出了一身汗,連褻衣都汗溼了。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她摸了摸黑暗中的板壁,只覺連木頭都有些發燙,且外邊似乎也亂得厲害,隱約有丫鬟奴僕的喊叫,“走水了,快拿木桶過來!”莫非安王府竟失了火?楚瑜忙推醒身畔的望秋,二人細聽了聽,果然聽到喊著“走水”二字,面色不由變得凝重起來。孔洞裡漸漸有塵煙飄入,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楚瑜見勢不妙,這樣下去,不燒死也會被嗆死。她忙喚道:“望秋,你來幫我,看能否將這扇木門推開。”許是木板受熱膨脹的緣故,機緣巧合之下,不知被楚瑜摸著了哪一處,板壁豁然而開。二人狂喜,忙彎著腰挪出去。可是這喜悅並未維持多久,原來廂房中的窗紙、布幔皆熊熊燃燒起來,儼然便是一個火窟,看來不止是哪一處走了水,而是整個安王府都被蔓延的火勢波及。楚瑜因見旁邊倒著一架扶梯,抵在門框間,恰好形成一條窄窄的狹路,因吩咐道:“望秋,你身量比我瘦小,從這裡出去應該能夠吧?”望秋大驚,“那小姐你呢?”楚瑜冷靜地道:“我不要緊,你先出去,等找到人再來救我,諒她們也不敢讓我死在這兒。”這是迫不得已的權衡,若再耗下去,恐怕兩個人都得死。望秋還有些猶豫,楚瑜便不耐煩起來,從背後推她一把,“快去吧!”望秋只好聽命,她咬了咬唇,“小姐放心,婢子馬上叫人過來。”這廂楚瑜則將手帕在水壺裡浸溼,捂在鼻腔裡,一面費力的檢視是否另有可出去的路徑。大約真是老天保佑,那間暗室的側壁,原來另有一扇小門,遙遙望去,似乎通到外邊的庭院。楚瑜狂喜,忙提起裙子,踩著地上橫七豎八散落的雜物,小心翼翼的躡出去。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塵煙氣味,讓人胸腔好不難受。楚瑜揮了揮手絹,撣去面前的浮塵——那手絹烘得都有些發黃發黑了。眼瞧著便要跨過那道檻,誰知大火燒得太旺,頂上的門框有些支撐不住,轟然墜落下來。楚瑜抬頭一看,不由得隱隱叫苦,暗道:我命休矣!正絕望或許會命喪當場,誰知斜刺裡一個人影竄出來,抱著她滾到一旁,堪堪躲開了那塊燃燒的木樑。青草的溼氣充斥著楚瑜的鼻腔,她緩緩睜開眼,直至看清面前人的輪廓,於是又驚又喜,“朱墨!”朱墨明亮的雙眸直直看著她,粲然笑道:“阿瑜,我來救你了。”楚瑜再無二話,緊緊抱著他的肩膀,眼淚滾滾落下。許是太過疲憊,回去之後楚瑜便因氣力不支暈倒了,等再度醒來,已經身在家中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身上也換了一身潔淨衣裳。她掙扎著起身,望秋連忙過來攙扶,目光瑩然的道:“小姐您可把婢子嚇壞了,若非姑爺去得及時,那根火柱只怕會要了您的性命,早知如此,婢子還不如和您一起死了算了!”“傻丫頭,都過去的事還說它做什麼。”楚瑜微微笑著,環顧四周,“大人呢?”盼春端了一盅摻了肉糜的熱粥過來,供她滋補精神,笑吟吟的說道:“小姐不用擔心,大人奉詔進宮去了。”“安王不是已經束手就擒了麼,為何還要他進宮?”楚瑜咦道。昨夜回來的路上,楚瑜已聽朱墨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知道蕭啟謀反不成,已因罪囚之身押送進了大理寺,而那把火則是安王妃親手放下的,她要在自裁之前,親手毀了這座宏偉的宅邸——當然,也可順便將困在裡頭的楚瑜一併燒死。只可惜楚瑜福大命大,未能命她如願罷了。望秋扶著楚瑜的身子,盼春則取來小銀匙一勺勺的將肉末粥喂到楚瑜嘴裡,一邊說道:“婢子也不清楚,興許是要論功行賞吧。”畢竟朱墨在此次平叛中居功不小。楚瑜哦了聲,不再追問。此時皇帝的寢宮乾元殿中,朱墨也正將煨過的雞湯慢慢喂到景清帝口中,太醫說了,藥補不如食補,何況以景清帝眼下的病勢,根本已到了藥石罔效的程度,何必還強迫他喝那苦藥。景清帝半靠在枕上,神情異樣的枯槁憔悴,他雖不過五十許人,看去卻已和行將就木差不離了。他靜靜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嘆道:“難為你一片孝心。”“母親去的時候,微臣亦是這樣日日侍奉在側,並不覺得辛苦。”朱墨凝聲說道,有條不紊地繼續手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