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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至興起時,他揚著醉眼笑著舉杯,問宰相蕭琬,“昨日曲江池之會,比今日如何呀?”蕭琬面有異色,竟不能作答。雲秀見十四郎似有疑惑,便輕聲問,“怎麼了?”十四郎道,“他是進士出身,按說不該被輕易問住才是。”能考中進士的誰不是錦心繡口話術過人?他身旁坐的就是李沅,聞聲還以為他在同自己說話,便低笑一聲替他解惑,“他們冠冕堂皇的阻攔阿爹設宴,自己卻去曲江池歡聚。”十四郎一時梗住,沒能作聲。雲秀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背聊作安慰。天子卻真不是要為難蕭琬,見他語塞,已笑著寬解道,“卿為何不說話?公卿百官時常聚會歡宴,可見天下太平富足。朕心裡甚是寬慰,豈會有怪罪之意?”這荒謬的邏輯立刻令十四郎心生怒火。然而宰相們竟都唯唯,無一人能開口反駁。底下百官雖察覺到應是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坐得遠了,卻都聽不清楚。大殿內竟無一句異議,一副其樂融融、天下太平的景象。李沅抿一口酒,以酒意掩下眼中嘲諷,低笑一聲,“秋高氣爽,正是宴飲好時節嘛。縱沒去曲江池會的,也都去去了蘭亭會、洛浦會。沒聽詩都寫出來了嗎?‘明日宴東武,後日遊若耶。豈獨相公樂,謳歌千萬家。’”雲秀覺著這熊孩子的心態也很有問題——就因宰相們只許自己高會,不許天子宴飲,就覺著宰相們比天子更值得嘲諷,未免太情緒化了。他們分明是一丘之貉嘛。至少宰相們還知道奢靡無度是錯的,比天子多少還聰明一點兒。十四郎卻無他們兩個的冷眼旁觀,已起身要說話,卻被李沅搶先拉住了。李沅道,“你也挑個場合,太母還在呢。”十四郎一滯,終於緩緩坐了回去。今日重陽高會,太后確實也在。——自當上太后之後,她一反早年不□□飲的姿態,時常出席一些很是風光的場合。但也僅此而已——每當天子向她詢問朝政,她說的都是前廷有宰相,何必問我一個後宮婦人。可聽聞兒子說出“百官常宴飲,可見天下富足”這種看似君臣相得,實則邏輯不通的話,她眉頭也幾不可查的皺了皺。雖也沒多說什麼,但宴飲的興致也壞了不少。很快便起身離去,離去前還勸告皇帝,“時候不早,相聚雖歡,卻也不要濫飲過度。”天子是孝子。這一次終於沒有夜以繼日,儘量早的結束了宴飲。群臣跪送之時,他無意中就看到了十四郎。他和十四郎已久不相見了,久到他都忘了自己這大半年來為何都沒怎麼去看他十四弟,或是傳召他十四弟隨駕一道去遊樂——他已對自己弒殺父親、屠戮兄弟一事釋懷,自然也就對弟弟心無隔閡了。反而歡喜的召喚十四弟,“隨我一到去興慶宮問安吧,這陣子太后也很是記掛你。”太后沒他這麼心寬。見他竟將十四郎一道帶來了,神色頗有些訝異。但畢竟是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庶子,縱不親近,也比對旁人感情深一些。便道,“你十二姐也來了,你先去陪她說會兒話吧。”十四郎知道她是想單獨和天子說話,順從的點頭離去。果然十四郎離開後,太后就提起今日宴會上,天子關於公卿宴飲的高論。嘆道,“你阿爹在時,對你管束得太過嚴厲了些。我知道你的委屈,所以這半年來,憑你怎麼享樂放縱,我都沒說什麼。可轉眼大半年都過去了,你也是時候收一收心了吧——你覺著朝臣們自己便常宴飲,不該對你說三道四。可反過來,你自己宴飲無度,又如何能剎住天下奢靡之風?”天子敬順道,“母親教誨,兒子銘記在心。”卻也不免為自己辯解一二,“兒子是覺得,生逢太平盛世,自然就要當個太平天子。朝政自不能荒廢,宴飲亦不妨盡歡。竟讓母親為我擔憂了,是我思慮不周了。兒子日後一定收斂。”太后外祖父是天子,公公是天子,丈夫天子,兒子還是天子。自幼長大在一言九鼎的宰相府,成年後便嫁入德業永承的天子宮。她的世界裡,天下無一日不是太平盛世。只不過早些時候享天下的是既異夢也不怎麼同床的丈夫,如今總算輪到她和她的兒子。所以她覺得,兒子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便也不再切切規勸,只道,“成由節儉敗由奢,奢靡之風還是不該助長的。”但何謂奢靡,她的標準卻不同旁人。至少她所享的尊榮和排場,她還從未覺得奢靡過。十四郎正在沉香亭北和他十二姐說話。——姐弟兩個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既不甚深也無隔閡,其實沒什麼特別的話需要留待此刻說。略作寒暄,便一個倚靠在闌干上賞花,一個看似賞花實則在聽雲秀隔空為他轉述太后對天子的規勸。那規勸也無一句出乎十四郎的預料。除卻弒君一事,他對自己這一母一兄的認識確實從未出錯過。只是想到他們弒殺了他的父親,結果對於家國天下的認知也不過如此,心底也難免感到憤慨。至於這憤慨裡是否也有恨其不爭,他便不願深思了。這時十二公主忽的回過頭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