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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沅甩開雜念,道,“記得你的志向是為賢相、輔佐明君。阿爹這種品性,斷然不可能破例任用你。但我能。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你便來做我的諍臣吧。若才堪配位,我必定力排眾議,令你執掌政事堂。”十四郎不覺失笑——事到如今,賢相二字竟依舊能打動他的內心。可是他們二人,一個資辨捷疾,矜能勇進,日後卻未必不是紂王之流。一個才質庸懦,憂憤而無為,眼下已是百無一用之輩。兩個尚不解人間疾苦為何種滋味的無知少年,便敢空口立下遠志,認定自己將來可左右家國命運。天底下最荒謬可笑的事,也無過於此了。“你可知當日我向二哥哥說,日後要當他的宰相,二哥哥是怎麼說的?”“怎麼說的?”“他說——你當我宰相之日,父皇在何處?”這確實是他阿爹會說的話。只是十四郎以此作答,未免令人羞惱,“你放心,我做事保證光明正大——就算我要作惡,也必定是眾望所歸、明火執仗的作惡。到時候你儘可以破口大罵,不用跟個怨婦似的在這裡含沙射影,欲言又止。”十四郎又覺著荒謬可笑,又不知為何,竟能聽懂他在說什麼,“……沒聽說作惡還有眾望所歸的。”“反正我就能!”這份屬於少年人的不合時宜的驕傲,在此刻卻令人倍感親切。十四郎抿唇笑起來,卻不知該如何作答。他越笑,李沅便越覺著惱火,“笑什麼笑——你到底入不入夥?我可把抄家滅門的話都告訴你了!”十四郎越發想笑,卻知道再笑李沅可就真要老羞成怒了,便道,“莫非你還要滅我的口嗎?”李沅輕輕一哼,“你以為我今日是做什麼來的。”——原來他今日在門前徘徊不去,是在猶豫要不要殺人滅口。十四隱約猜到了原委。忽就意識到李沅並非突發奇想來胡言亂語,他適才所說的話,竟都是痛定思痛之後,所立下的誓言。也許,他是想要自己來為他見證。十四郎看著李沅——他亦不知想從李沅眼中確認些什麼。而李沅不閃不避的、高傲的正視著他。十四郎便也直視他的眼睛,說,“我不做你的諍臣。若你剛愎昏庸,我便討伐你。若你有治世戡亂之心,我便來輔佐你。”“——一言為定。”“一言為定。”李沅逸氣崢嶸的同他擊掌為誓。可空口說完之後,又覺得好像有些幼稚。加之十四郎又沒那些推杯換盞的熱情與圓滑,豪情過後,兩人不尷不尬的空手站在那兒,除了幼稚,就只剩下羞恥。李沅忍不住就嘴賤起來,“話說回來,若我剛愎昏庸,你打算拿什麼討伐我?就算要當荊軻,你武藝也不如我吧。”十四郎風輕雲淡,“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錦瑟無端(十)雲秀坐在屋簷上,看著白雲如鴿群般撲撒在遠方的蔚藍晴空上。屋簷下,叔侄——也或者是知己、是敵手的二人並不熱絡,卻又自在、肆意的說著話。雲秀聽著那個熊孩子傲慢的,甚至有些強詞奪理的發言,能想象出十四郎那雙眼睛如何如蒙塵的明珠被激流沖刷盪滌著一般,漸漸恢復明亮的光彩。那個看似沉寂,可溫柔不爭的表象之下卻流淌著救世的熱血,有著比任何人都更天真卻又比任何人都更純粹的理想的少年,才是她認識的十四郎。可她並不是那個能將他從消沉中喚醒過來,重新點燃他那份知其不可而為之的頑強的入世之心的人。——果然,放那個熊孩子來見十四郎,是對的。只是他們的遨遊計劃,可能又要修改了吧。日暮鼓聲鼓聲響起時,雲秀不知為何又想起了令狐十七。她想,就算十四郎依舊要同她一道去遠遊,也還是時常帶他回來,去同熊孩子吵吵嘴吧。人都是需要夥伴的。十四郎送走了那個熊孩子,雲秀便自屋簷上躍下,解去了隱身術。十四郎回院子裡時,她正捧著茶杯喝水——那倆人光顧著吵嘴似的聊天,烹了半晌的茶,竟都沒喝一口。聽聞聲音她回過頭來,若無其事的看著十四郎,緩緩眨了眨眼睛。這場景,倒有些像是野貓鑽進院子裡來吃供品,恰被人給捉了現行。但心虛的居然不是那隻不請自來的貓——而是同外人聊得太歡,忘了給家貓餵食,致使它像野貓般自己來尋食的主人。當此情形,十四郎卻也只能回以愧疚的沉默。雲秀擱下茶杯,又拿了枚茶果子吃。那果子酥脆,咬下去沙沙的一聲“咔”。她一邊看著十四郎,等他說話,一遍吃果子。直到她拍去手上殘渣,打算再斟一杯茶水來潤喉,十四郎才上前執壺,幫她倒水。——依舊一副知道自己做了壞事,卻既不能認錯,又無由解釋的模樣。雲秀喝了一口茶,先說話了,“早先說去雲遊——你想先去哪裡看看?”十四郎並未猶豫,他確實認真考慮過,“揚州一帶。”“揚州一帶是揚州呢,還是揚州東?南、西、北?”“……向北。”“那就是青、徐、淮西一帶?”揚州向北到這三鎮,尚有四五百里路程。雲秀略過了所經州鎮,直接點明這三地。而十四郎卻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