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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很明白。”陳玄志沒應聲,卻忽的意識到什麼,“——那人不會是你吧?”雲秀自然不會回答他。不合時宜的道一聲,“你且好自為之吧。”便和來時一樣,無聲的離開了。李沅顯然看到了她,卻沒有跟上來找她的麻煩。雲秀施展隱身術,悄然失去了蹤影。 錦瑟無端(八)“勒死他。”李沅吩咐。李沅提前將下人支開,故而除他之外無人聽到陳玄志的話。但對李沅的命令,這些人也一向都不問為什麼,只管奉行不違。若足夠自信摸準了他的心思,指不定還會擅自發揮一二來討他歡心。當然,若發揮不好,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也有夠受。許是物以類聚,天長日久的淘換下來,如今留李沅身邊的已都是些和他心照不宣的混不吝。跟他一樣的百無禁忌、飛揚跋扈,捅破了天也只當是跪下來請個罪就有人替他們兜著的事。殺個腦子被打壞了的失勢宦官罷了,有什麼顧慮?便有人接解下衣帶進屋,也不管陳玄志如何驚恐辯解,上前便勒住了他的脖子。李沅在外頭聽著——其實也沒什麼可聽的,陳玄志只在人進屋時驚叫了一聲而已,隨即便被捂住嘴勒了脖子。連掙扎都沒發出太大的聲音。這堪稱寂靜的某個人的死亡過程,和每一個平淡無事的日常一樣枯燥,且令人心煩。故而稍過了一會兒,李沅才遲鈍的意識到自己的失策——要弄死陳玄志,他有無數不必髒手的法子,為什麼偏要選這一個?一旦讓他阿爹知道陳玄志被人勒死,只怕立時就會懷疑自己弒父、弒君之事是否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待意識到發現了真相的是自己的親兒子,他阿爹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自己從弒父、弒君的兒臣,變成了將以被弒殺為結局的君父?他會怎麼看待自己的親兒子呢?潛在的送葬人嗎?在他開口糾正自己的命令前,他的鷹犬自屋裡出來,向他獻寶道,“三哥,人已經幹掉了。”——他慢了一步。卻也沒太懊悔,只平靜的轉而吩咐,“處理乾淨吧。”便有人抱了柴草進屋,往灶臺裡多添了一把火。……當李沅離開掖庭時,那偏僻的小院子裡陳玄志的屍體已燒了起來——過不了多久,整棟屋子都將在大火中化為灰燼。沒有人會知道陳玄志究竟是怎麼死的。十四郎做了一個夢,夢裡阿孃正在給他講故事。那也是阿孃生前給他講的最後一個故事。——海鳥飛入了魯國的王宮,相國驅趕它,而魯王喜愛它。巫祝模仿海鳥的鳴叫聲引誘它,以網羅捕捉了它。於是它住進了雕樑畫棟的宮殿,腳下繫上了黃金的鎖鏈。它食不甘味的吃著甘沃肥美的食物,寢不安席的聽著金石絲竹所奏的雅樂。相國憎惡它,說這是一隻毛色不純、來路不明的野禽,快些趕走了吧。而王喜愛它,說它毛羽清麗、音色婉轉,它落難至此,我將善待奉養它。海鳥驚恐、憔悴,毛羽日益枯槁,音色日益嘶啞。相國已不再驅趕它,而王也不再喜愛它。它行將死去了。卻留下了一隻小海鳥。十四郎昏昏沉沉的從夢裡醒來。他幾乎已忘了阿孃曾給他講過這麼一個故事,畢竟這故事太不中聽了,就只是一隻海鳥溫溫吞吞的落難罷了。既沒有引人入勝的細節,又沒有令人精神一震的轉折。可在這一刻回憶起它,十四郎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忘掉它了。……原來我就是那隻被留下的小海鳥嗎?十四郎想——原來阿孃其實是身不由己的,其實自始至終都希望能離開那座黃金的牢籠嗎?原來,“離開”才是早應作出的正確的選擇。他坐起身,發現雲秀正坐在窗子邊讀書。她咬著筆頭,似乎在思考些什麼。冬日慘淡的陽光透過白霧似的煙羅紗落進來,照亮了她散漫溫柔的面容和纖細姣好的指尖。而後她意識到他醒過來了。那百無聊賴的懶散像蛋殼般被磕開一角,裡頭那個跳脫歡騰的少女跳躍出來。她回看向他時,眼瞳就已被點亮了。想到離開之後,便將和她相攜相伴,十四郎便覺著漫長的迷茫之後,他的人生終於安然美好塵埃落定。“我居然睡著了……你等了很久嗎?”“沒有,我也才剛回來。”“‘私事’處置好了嗎?”“算是吧。”看雲秀的反應,十四郎猜測事情沒那麼順心,但她決定隨它去了——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件事上,雲秀確實欠缺了一些執著。和他們這些人不同,雲秀似乎很少在意事情是否按她期待的發展了,也很少想去幹涉、修整那些令她不快的東西。真是奇怪啊,十四郎想——人類渴求力量,不就是為了活得更稱心如意嗎?不就是為了在和旁人的理念起衝突時,確保需要妥協的那個不是自己嗎?明明擁有能夠肆意妄為的力量,卻依舊允許那些礙眼的東西在她眼前活蹦亂跳,輕易就對不順心的事釋懷——她的心性還真是凡人所難以理解啊。他並不想成為、大概也一輩子都無法成為這樣的人。可當這份散漫出現在她的身上時,他卻覺著喜愛。他便對雲秀說,“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