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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世居旮旯裡,早年種田養不活自己,便學了些小手藝,編一些草筐草墊草鞋補足生計。這兩年兒子出息了,當上朱大帥的牙帳親兵,家裡富裕起來。只他勞作慣了,閒不下來,編個草筐解悶兒。兩人說話時,便有個半大小姑娘從東廂出來,踮著腳到水缸邊取水。那水缸只比她矮半個頭,踮起腳來也只夠到缸沿。水瓢又太大了,好不容易舀起半瓢水來,連瓢帶人都在晃。小姑娘太枯瘦了,雲秀總覺著她隨時都能折斷似的。便起身扶了她一把,道,“我來盛吧。”小姑娘驚恐的搶過瓢來抱住,抬頭對上雲秀的面容,立刻慌亂的退了兩步,抱起只盛了半瓢水的烏盆,奪路逃回屋裡去。屋裡傳出責罵聲,“讓你打盆水你都打不來——你還能幹什麼?說話呀你,你是啞巴嗎?早知道就不留下你,讓你媽把你領回去!”雲秀和十四郎面色都不好看。老翁清了清嗓子,道,“吵吵什麼?一盆水而已,誰還打不來?”屋裡便沒聲了。許是覺著在外客前丟了臉面,老翁面有慚色,道,“是我哪個沒禮數的兒媳婦。犬子不在家,她不便出門見客……”雲秀和十四郎都有些心不在焉,“適才那小姑娘是?”老翁卻也沒太為難,便向他們解釋起小姑娘的來歷——原來小姑娘的父親是隔壁村的陶匠,進城趕集時偶爾將攤位擺在老翁草鞋攤的隔壁,雖不算熟人,卻也有過幾次互相照看攤位的矯情。遭逢兵亂,陶匠又瘸了腿,家境敗落,前年竟一病死了。留下兩個兒子,卻也都掙不出飯來……便打起了賣人的主意來。賣給人牙子比賣給屠夫也強不了多少,小姑娘的娘思來想去,牽了小姑娘到他家來,又哭又跪的求他們買下。家裡女人心軟——恰兒媳婦又有了身孕,也確實需要幫手,就將小姑娘留下了。“我回來後還發了火——都是窮過來的,能互相幫襯的也就幫襯了,買人算什麼?何況咱們這些沒根沒底的窮命,誰知道哪天就揭不開鍋了?買了人也養不起。”老翁就嘆了口氣,“就找到他家,說糧食算借的,不用急著還——人還是領回去。誰承想她娘死活不肯領她回去,扔在門外就走了。也不能讓她在外頭凍死啊,只好把她領回來,養到現在。只是那之後她就受了驚嚇。怕見人,口舌也木訥起來。偏我這兒媳是個急脾氣,有時忍不住就說她幾句。越說她就越怕人……”這一路上,賣兒鬻女之事他們雖沒到熟視無睹的地步,卻也已快要司空見慣了。畢竟比這更悲涼的事他們都已見過了。夜裡吹了燈火,兩人合衣躺下。十四郎在黑暗中摸到了雲秀的手,輕輕握住。作者有話要說:不攢了,再攢又斷了。半章,為更新而更…… 不知乘月幾人歸(六)這少年生就悲憫心腸,不論見過多少次,不論心裡有多清醒,依舊會因眾生悲苦,唯我倖免和旁觀,而感到自我厭惡——不知這算不算是他的“我執”。雲秀就沒這種煩惱。“神仙都是怎麼救世的?”十四郎問道。“神仙不救世,”雲秀道,“神仙只救自己脫離苦境忍土,待開悟之後,就一個個都丟下紅塵飛昇去了。你見過神仙救世的嗎?”十四郎道,“阿孃講過女媧補天的故事。”“……”這論據就太狡猾了,“天塌了,我也會想辦法去補的。我保證。”雲秀道,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但我絕對不會認為,天塌地陷、生靈塗炭是我的錯,更不會認為我補不好天就有罪。”黑暗中,十四郎靜默無言。許久之後,才又道,“這不一樣。”子夜時分,外頭傳來一串急緩有序的腳步聲,雜著幾聲瓦片開裂聲。雲秀沒睡,十四郎覺輕,都立刻警覺起來。“有人翻牆。”雲秀道,說完便又聽到窸窣的衣衫摩擦、樹枝搖晃聲。雲秀記得這院子裡種著一顆大柿子樹,便道,“看來是順著柿子樹爬下來了。”“我出去看看。”“我跟你一起。”出門果然看到有人,卻並不鬼祟,反而大大方方的活動了活動肩膀,抻了抻脖子。而後大步往東廂房去了。這人實在不像是賊,雲秀和十四郎便都沒輕舉妄動,只披了隱身衣悄悄跟過去,先看看狀況。東廂共有三間房,那人熟門熟路的進屋,推了推右手邊的門。知上了門閂,抓耳撓腮一番,壓低聲音道,“鈴鐺……鈴鐺?”裡頭傳來婦人戒備的詢問聲,“誰呀?”“……是我。”很快便有個大著肚子的婦人攏著衣服來開門,“你怎麼回來了?……”又向外張望,“誰給你開的門?我怎麼沒聽到聲兒?”“我翻牆進來的——天太晚了,怕吵著你和爹孃。”“那麼高的牆!你就不怕把自己摔著?都快當爹的人了,還……”“這不沒事嗎。倒是你,怎麼自己起來了,不是買了個丫頭嗎,怎麼不讓她給你守夜……”男人嬉皮笑臉的攙著女人進屋。大半夜的,肉麻得讓雲秀生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夫妻間打情罵俏未嘗不是一種陰陽怪氣,明明愛他,卻非要找個理由嗔怪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