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52頁

女人被他說得有些懵,“這麼大聲作甚?我又沒聾——大不了就當沒這回事,日後陪副嫁妝把她嫁出去。就一個兩可的打算罷了,又沒定下什麼,看把你急的。”男人這才安靜下來。大約埋怨女人不懂他的志向,悶悶的翻了個身。女人又道,“哎——起來說話唄。年初你們不是跟大帥進長安領賞了嗎?回來這麼久了怎麼一直沒聽你提?沒見著皇帝老爺嗎?都賞了你們些什麼?”“見個屁……”男人嘟嘟囔囔的,“長安那些狗孃養的,沒一個幹正事的。”“沒見著皇上?沒領著賞?”男人又大力翻了個身。“那你這一官半職……”“淮西兵又不是要飯的,朝廷不給,大帥也有法子拿。你個婦道人家,就別過問了。”房裡的動靜很快平息下去,兩人都不再說話,大約是各自入睡了吧。十四郎悄悄的退了出去。雲秀略作猶豫,抬步往廳堂盡頭去。角落裡有間一丈見方的小耳房,裡頭只一床,一桌,一泥爐,想是茶水間所改。那個名叫鈴鐺的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正埋頭躺在床上,瘦小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壓抑著哭聲。雲秀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脊背,卻中途作罷。——她不知該怎麼安穩她。這一路行來,雲秀所見的處境近似的小姑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平心而論,她所遇的買主已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良善人。然而在這個謀生艱難的亂世裡,誰有餘力去在乎一個被親人賣掉的小姑娘的驚恐戰慄?有一簷遮雨,有一餐飽腹。生而為人,能保住這些,失去尊嚴也就不算什麼了——這就是亂世。這就是無人作惡的,地獄。十四郎等在灶房外。見雲秀出來,問道,“去看那個小姑娘了嗎?”“嗯。”十四郎便上前來,握住她的手,輕輕掰開,和她十指交握,“神仙只需救自己,救世是君子的職責。”雲秀忽的就想,連神仙都做不到的事,究竟是什麼支撐著他非要攬到自己身上?已見過這麼多事,依舊保持著柔軟的心腸,也依舊執著於當宰相的志向,他這樣的人,怕比神仙更頑強、更自負也說不定啊。“嗯。”“去睡吧。”十四郎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屋,“明日我還想回長安一趟。”“嗯。”雲秀道。這是他的紅塵修行,她只需陪伴在側,便已足夠了。 不知乘月幾人歸(七)雲秀喜歡長安。長安有最繁華整齊的街景,最富庶安逸的日常。自小生活在長安的人,怕都不會察覺到這個帝國早已搖搖欲墜。直到遍地義旗、烽火燎原,那些為求生存或為謀功業而想要推翻這個國家的人匯聚成的大軍兵臨城下時,他們大概也只會茫然“好好的,國怎麼就要亡了?”吧。——長安就有這麼好。在外見多了苦境煉獄,回到長安,坐在高高的屋頂上看一看衣食無憂的人們溫馨喜樂的日常,是很能撫慰內心的。雲秀在屋頂上呼吸著久違了的安逸的空氣,十四郎在屋簷下同他大侄子互相交流圍城內外之事。小一個月不見,他大侄子越發長進了,和十四郎平和沉穩的聊著正事,一脫熊孩子的蠻橫較勁,踏實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暗搓搓打什麼鬼主意。聽李沅的說法,這一陣子朝堂總體而言還算平穩——裴中則和柳世番兩位先帝留下的重臣先後離朝之後,新天子的心腹班底陸續入主,相權交接得很是和諧友愛。先帝朝失勢受貶的賢臣們,諸如諫迎佛骨被貶的韓退之,被和他搶驛館的宦官鞭打而被貶的元微之,因說了太多先帝不愛聽的社會現狀而被貶的白樂天……也已陸續回朝冠以高位,大有廓清先帝執政晚期怠政遠賢之風氣的架勢。清流文人對此頗多讚許之聲。而文壇的聲音向來都是最響亮的,故而朝堂確實給人以“好日子到了”的感覺——但這感覺似乎有些有氣無力似的。景王李沅對此心知肚明,他如此評價,“阿爹太急於當一個太平天子了。”可惜天子對於“太平天子”的當法認知不足,譬如太宗朝勵精圖治、躬行節儉,與民生息那種他就不懂,玄宗朝歡宴、遊樂、歌舞昇平那種,他卻很精通。這種太平與正氣浩然的讀書人所追求的背道而馳,自然就顯得有氣無力。這不重陽又到了嗎?恰天子登基後修的宮殿、水池之類也要竣工了,天子又打算在新水池旁的新宮殿裡大舉宴會,君臣同歡。十四郎氣不打一處來——太平天子,太平天子?!睜開眼睛出門好好看看,外頭是太平景象嗎?看一看那些荒村那些餓殍,歡宴還能吃得下去?這怒氣反而沖淡了他對於兄長弒父的糾結痛苦。“聽阿爹的意思是要讓太后那邊的親戚,公主駙馬們都來——估計也得叫上你。你留神接旨,可別讓阿爹撲空。”“……”十四郎沒應,轉而問道,“陛下即位後,地方軍鎮上可有人來請功?”景王忽的起了興致,“為什麼這麼問?”“偶然聽了一耳,很在意。”李沅道,“軍鎮請功討賞是常有的事,祖父在位時就有。阿爹即位後嘛,就一次——來的是淮西兵,近千人,要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