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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講得一如所料的糟糕——道心已亂,道法怎麼可能明悟澄澈?聽講之人一面傳示她的內衣,一面紛紛說她徒有虛名。所有都在傳她的風月,還有人假作為她辨汙,要她解衣以示清白。木蘭觀的道姑們匆匆要護送她離開,不知是誰自後面踩住了她的衣袍,慌亂間扯開了大片衣衫,露出了脊背上——據眾人所說是歡好的痕跡。可她只記得前一夜行寂指甲修剪得參差,抓得她手臂和脊背一道道血痕。痛苦至極,何謂歡好?所幸她終於在眾人護送下逃離了,並未被當眾處刑。回觀之後,她寫下了防治瘟疫的藥方,要人送去各處診館、藥堂。而後便又有人來闖她的精舍。“和尚睡得,我睡不得?”“都是破鞋了,還當自己是貞婦烈女?”“背地裡不知偷過多少漢子了吧”……她便記起幼時穿的繡鞋,初拿到手時百般珍惜,不留神一腳踩到泥裡去了,再瞧見旁的泥坑便也不會留意去躲了。——屈服過一次,到 蠟炬成灰(六)雲秀疲憊的回到奉安觀中,倒頭睡下。以往她代人償生願、死願,常常都能對旁人的經歷、情感感同身受——便是她二姨和少年之間的互相戀慕,以當年她懵懂稚齡,其實多少也能體會到。可這一次她似乎感受到了持盈道長的悲憤,卻又似乎有一層隔閡將那感情拒之門外了。那是距離她、甚至是距離“現實”很遙遠的東西。以她生活環境的單純和乾淨,乍見持盈道長所經歷的那些,只覺更像某個拙劣的小說家為譁眾取寵、或是滿足某些癖好而刻奇編造的一般。很不現實,很聳人聽聞,很難以置信。怎麼可能那麼多齷齪的壞人都讓她給遇上了?怎麼可能前一刻還都只是毫無辨識度、甚至有些親切的路人,下一刻便醜態畢露了?……可她知道,有些東西是不會說謊的。縱然再匪夷所思,它們也毋庸置疑的發生了,並且正令持盈道長撞見。雲秀將頭埋在被褥間——雖早些時候她確實心有好奇,可說到底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無知小姑娘。驟然間便閱盡腥濁,還是在此等時機以此等方式,所見又盡皆為醜惡,無論感情還是理智上,她都很不適應。她只覺疲憊至極、厭惡至極。這時她忽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脊背,輕聲道,“姑娘,您醒著嗎?”臨近滿月,一室清輝,倒也無需額外照明。——是阿淇。都已是正兒八經的師姐妹了,她也還是一以貫之的叫她“姑娘”,實在也很令雲秀感到無奈。可她的手柔軟又暖和,便在這種時候突兀的來喚她,也不覺驚嚇。何況,這時聽見她溫和乾淨的嗓音,真比什麼都令人安心。雲秀便團了被子翻身過來,道,“嗯……怎麼了?”阿淇道,“是令狐公子的事……今日他又進來,讓道恆師叔給認出來了。”雲秀揉了揉額頭,問,“是觀裡出了什麼事嗎?”——若不是發現觀裡有事,令狐十七應當也不會主動再進來。至於被認出,恐怕是昨日的巧合,令道恆道長起了疑心吧。阿淇卻想了想,道,“也沒什麼事……令狐公子離開後,我和兩位師叔上下巡檢了一番,並未發現什麼異常。想來又是野貓吧。”雲秀此刻遲鈍得很,聽聞無事,便放下心來,“那就好。師叔那裡勞你解釋,表哥那邊我去同他說。”阿淇便點頭。似乎察覺出雲秀狀態不對,便又在她身旁坐下,輕輕按住她的手。覺出她雙手冰冷,忙握住替她暖了一會兒,問道,“您呢,不要緊吧?”雲秀頓了頓,道,“……我已找到那女冠子了。”阿淇便聽著。雲秀心中混亂,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半晌才道,“……她死了。”阿淇手上便緊了一緊。雲秀便將頭又埋進被子裡。阿淇輕撫她的脊背,道,“……這種事也是有的。”雲秀道,“嗯。”又說,“……當日她確實是受人逼迫。她懊惱自己貪生怕死,沒有反抗。一步走錯了,從此只能步步淪落。”阿淇依舊說,“……這,也是有的。”雲秀終於梳理出了自己的感受,能再次體會到憤怒的滋味,“可莫非就只准有死掉的貞女和活著的□□嗎?……真想讓那些嫌惡她的人都嚐嚐同樣的滋味,看他們在被逼迫時能不能慷慨赴死。若他們敢活下來,便將他們一個個都羞辱到爛泥裡,看他們還怎麼大義凜然起來!”可她說著便又想起道恆和道跡兩位道長,她們必也覺著當此之時不能以身殉道理應感到羞恥——而若真遇到類似的情形,她們十之八|九也真會不顧安危的呵斥和反抗。